后司街

标题: 《从秋天到春天之——医院日记》已完稿 [打印本页]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6 10:32
标题: 《从秋天到春天之——医院日记》已完稿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1-11-24 09:15 编辑


           八 现在可以有心情管一下闲事了。829床,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窗外高远的天。但我就像一只受伤受囚的大鸟,只能傻傻远眺却无法飞翔。
       同病房的有2728床,27床的病人如走马灯般的已换了三茬。而可怜的28床已经坚守了23天,仍然没有丝毫可以出院的迹象。这位民工的床头有标签白纸黑字醒目地写着:爆炸性骨折——比我的粉碎性骨折更惨。他本来就瘦,加上这些天整日里郁郁寡欢且缺乏运动,他真的就像我们高一时语文书《包身工》里所描述的已经生病的可怜劳工。骨瘦如柴且有气无力,病态恹恹且面有菜色。更可悲的是他那个不识字的黑胖老婆经常丢下他转悠到病房外管闲事,还经常训斥他。有一次我甚至听到这个老男人委屈地哭出声音来。这可恶的女人,或者她已经隐约觉察到丈夫恢复无望,即使能够,也已无法去干他和她赖以生活的重体力活。在她邪恶的内心里可能已经萌发了甩掉包袱另攀高枝的邪念,尽管他丈夫受伤还不到一个月,尽管现在是他最需要她的时候。相比之下,老婷对我不离不弃地执着,还要不时地受我的怨气和牢骚。在这点上,我实在可归类为富足的人。
       当然,我不是自私的人,也不能将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强加于他人。那女人也有追逐幸福的权利,最终抛弃男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换成我,对于我钟爱的女人,我肯定不会,无论是一年还是一生!我不禁有点被自我感动,回想起年少时听我女友讲的一段恋人间的表白:男的对女的说你实在是太优秀了,追求者又那么多。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车子把你的腿撞断了,然后那些虚情假意的男人纷纷远离,那么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来照顾你一生。那女的先是潸然泪下,继而泣不成声。我不去评价男的所说的是对是错。爱情有时候总带点扭曲畸形的悲壮,但又无时不闪烁着人性的辉煌。
      回到现实,人实在是脆弱的动物。三分之一秒的撞击就要夺取我近一年的自由,笼中鸟尚且可自由跳跃,而我连坐起都是一种奢望!腰椎躺得硬生生地疼;背部时常无端地发痒;小腿被石膏包得发胀。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做异常疼痛的植皮手术      ——为了效果,只能做局部麻醉。走一步算一步吧,多想想开心的事吧。
      明天,我的儿子就要过来看我了,我特想他,特想他,这些日子里每天都是。自从受伤当晚在老家医院见了哭啼啼的他后,他一直跟着外婆。希望他见到我时不会太难受,我还曾答应他寒假带他坐飞机呢,令他失望的是今年肯定无法兑现了。



          九  和昨天一样,上午老婷去买报纸和杂志。这些在病房的日子里她已买了一大堆,只是我没有心情去阅读。以往的日子,她一般出去半个小时左右,顺便买些纸巾以及水果口香糖之类的东西。但今天不知怎地一个小时过去了,那熟悉的脚步声还未曾在走廊的另一端轻轻地响起。我不禁有点忐忑,不禁有点不安。莫非是受伤后人也变得更脆弱,更多愁善感了?想想这些日子里,我和她远离父母孩子,彼此互相籍慰鼓励,走得很是艰辛,但总算略有成果·····她怎么了?去哪里了?我焦躁不安起来,竟然像第一次约会早到的懵懂少年般的心神不定。又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时间,上午已是第四次了。
       远处终于响起脚步声,比平时急了些,但我还是很快辨别出来了。迟到的原因很简单:下楼时刚好听到有扒手偷了一老人,挤进人群管了会儿闲事;听人说旁边有一小摊煮玉米特好吃,多花了十分钟去为我买玉米。她一进门就飞快地解释,满是歉意。我有点急,想要发作但实在不忍心。她够累了,无论身体还是灵魂: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确有其事,我感觉她比原来瘦了。懂得感恩吧,我对自己说。
       硕士学历的伍医生今天又过来鼓励我了,他说当晚的手术是十分成功的。可以看得出这对于他来说也是得意之作——他曾自负且自豪地对我说过:将来你的腿康复了,我是有功劳的。我也曾托熟人带上我手术后的CT片到省城医院找专家看过,专家对此评价极高。伍医生要我积极配合治疗,他说后遗症应该极少。他年纪不大,略显清瘦,声音平和且态度诚恳。老婷曾两次递给他红包,都被拒绝了,可谓是德艺双馨的行业骨干。我觉得心里又踏实了许多。
      傍晚时分,九岁的儿子过来看我了!他的小脸蛋还是胖胖地很可爱,尽管她外婆说他这些天情绪不好,老闹着不肯吃饭。我暗暗地叹气,他的情绪怎么可能会好呢,一直有爸爸妈妈在身边陪着,现在突然间就这样了。看来我的受伤又无意中伤害到了儿子,当然还有我母亲——姐姐说她这些天很少睡,老在念着我。
       儿子很快地走到我床前,我伸出手,他的小手也伸了出来,两只手自然地握在了一起。他开始说话了,不知道他是说给谁听,是家人、是我、还是他自己。他一老一实地说爸爸这次受伤是他的缘故,因为如果他早点打电话让我去接他就不会被车子撞了。我大感诧异,不知他幼小的脑瓜里为何有这样的想法。尽管他说的不对,但我已被他稚嫩的声音感动得快要落下眼泪来。
      相聚的时刻总是太短,一来医院里也不适合他呆,二来我们也抽不出时间来照顾他。半个小时后,他在我们的千嘱咐万叮咛中离开了。又只剩下我和老婷坚守异乡的这块阵地,不知何时才能离开。



         十 人有时候不容易知足,终于保住腿的欣喜才持续了几天,现在又开始抱怨受伤所带来的苦痛和不便。这几天经常会做梦,梦境很不清晰,大约是在某地与某人一起干某事。但均与骨折这件事断然无关,醒后对比凄惨的现状——只能平躺,基本上等同于植物人,心中徒增烦恼而已。烟、酒、性、全都没了,尤为可恶的是依照老家的中医理论,万万不可进食鱼虾等腥味食品。当然,西医没有这种说法,只是忌讳辛辣。但为了尽早康复,心中总会有所顾忌,老婷坚决不同意吃鱼虾。这对平时嗜好贝壳海鲜的我来说,又是一项重大权利的无情剥夺。为了能使我死心塌地,她也不吃,陪我同甘共苦。当然,我心中很清楚,平日里她很喜欢吃点淡水鱼。我心有不忍,劝过好几次,每次被她断然拒绝。然后我们就每天青菜豆腐和猪肉,戏称为“三大法宝”。唉,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记得健康的重要。想起交警叔叔的宣传标语:生命只有一次,平安日子多好的后半句,我不禁黯然神伤。
       今天又有朋友过来看望我,劝慰我乐观再乐观些。在骨子里,我应该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无需再怨天尤人。我还是可以乐观正视不幸的。是一万个偶然促使了车祸的发生。有许多热心的朋友曾替我设定了毫无意义的假设:假设当晚我正好感冒了没去赴宴;假设当晚大家多点或少点一道菜(偏偏不多不少就那么多);假设晚餐后直奔目的地(中间我去取款机取了点钱);假设那开汽车的有事耽搁了晚一分钟出发。都可以避免撞击的发生。也有替我埋怨的:那开汽车的注意力太不集中,而且违反了交通规则(弯道没有避让直道)驾驶。那开摩托的朋友速度太快且不够细心。如果换成我自己驾车,他们认为以我的性格,就有可能避免(因为我平时驾车都是较慢较细心的,如果有类似情况出现,应该会在远处刹车避让)。
         我在心里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对他们说的:现在说这些已经失去意义,虽然我不是一个唯心主义者。但如果被撞是上苍注定的,那么今天不撞明天还是会被撞,甚至更惨。这件事不能埋怨任何人,大家都是倒霉的受害者:开汽车的要损失钱财,开摩托的自己也受了伤。要怪的话只能怨时运不佳。我的心中突然涌上了一句不太恰当的古文: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
     幸好伤口一直在恢复中,励志的书上写了:明天一定会比今天更好。明年的“五一”假期吧,我还要带儿子去坐飞机呢。




      十一   节日临近,926日。今年恰好中秋与国庆双节相逢,可享受“史上最长的假期”——金秋里曼妙的八天。若是往年,早就已忙开了:几个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党凑在一起规划设计去哪里、玩什么、怎么走。医院里小护士们也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休假时到哪里HAPPY一阵子,态度也好像比平日里更可亲了。电视里满是广告,铺天盖地地削价让利酬宾活动。让人即使是身处病房,也能强烈感受到节日的气氛。只是这一切均与我和老婷无关,我们所坚守的还是这一个多平方的雪白的病床。
      除了脚后跟因为压疮仍偶而会阵痛,这几天肉体上的痛苦基本已经远离。天气也逐渐宜人起来,不像前一阵子那么暴热。“饱暖思淫欲”,肯定有一定的科学道理。尽管早已对自己说了不再烟酒了。可无论在心理上还是在生理上,我现在都急需一根烟来纾解一下多日的压抑。时间宽裕了有时不一定是好事——容易导致胡思乱想。无论是谁,遇上这样的事,说一点也不难受肯定是假的,程度高低而已。尽管我还算乐观,但我不够坚强。我现在极想抽烟,心理上尤为需要尼古丁带来的麻醉。想这些年来自己所走过的或平坦或崎岖的路;做过的或甜美或感伤的梦;唱过的或欢快或忧郁的歌,遇到的爱我的和我爱的人。我大恸,又想起90年代初曾很流行的周治平唱的歌曲《青梅竹马》在娓娓道来:是谁和谁的心,刻在树上的痕迹,是谁和谁的名,留在墙上未曾洗去······而那些做过的梦唱过的歌爱过的人,那些我们天真地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事······
      今天没有见到伍医生,大概是休假。查房的是他们同一小组的组长A医生,还带个实习生。我的伤腿由伍医生动的手术,但接下来由A组长负责。伍医生下个月就要到分院去呆上几个月——可能是医院里的轮岗制度。A医生也是硕士学历,业务专业技术过硬,品质良好,我们递给他的红包被转到我们在医院的治疗户头上。但或许是太忙吧,他对病人的负责态度就让人不敢恭维。我的反复出入院就是拜他所赐,此为后话。今天他给我带来的仍是好消息:创口恢复良好,可以择日安排植皮手术。一切在按部就班地朝着良性方向发展,给处在逆境中的我些许安慰。今夜或许能睡个好觉吧,我和老婷都已经太累了。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8 22:55 编辑 ]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6 11:12
十二   平淡无奇的第12天,医院里没有新闻。病态奄奄的太阳还是在那个时候缓缓升起,8楼29床的那个病号还是如昨日般地心神憔悴。我百无聊赖地数着盐水瓶里液体滴下的滴数,想象着人的一生就犹如这瓶子:已经滴了多少,还剩多少滴。每个人就是一个瓶子,无论是声名显赫还是默默无闻;无论是辉煌还是凄凉。到头来还是象这充满了液体的瓶子,慢慢流逝,最终枯竭。忙碌的人们在为了什么奔走呢?属于我的瓶子已滴了多少呢?四成五成还是六成七成?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但无论如何,悲哀的是我怕在心态上我已不再年轻了。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自我调整心态,就像书中说的,如果生命已过了一半,我一定要对自己说:哇!还有一半呢!而万万不能说:唉,只剩下一半了!所以要笑!恰巧27床的老头讲了个老掉牙但仍令人捧腹的笑话,我阴霾的心情终于有丁点亮堂起来。
          由此想起金庸先生在作品中的一段描述,细节我忘了。大意是怀有深仇大恨的某人在终其一生的心血练成绝世武功后,却发现年龄相仿的仇人已寿终正寝,驾鹤西去。他茫然而不知所措,人生一下子失去了奋斗的目标和活着的意义。他终于明白其实只要你能挺得住,挺得久,老天爷自然会用时间这把刀把他的仇人给杀了。所以开心地生活,保持呼吸,不要停下,仇人死掉时你仍是鹤发童颜就是强者。当然,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不会有仇家。但珍惜和尊重生命肯定是包括金庸大师在内的许多大仁大智的人所赞同的。所以每当我看到高寿的老人总是肃然起敬。尽管有运气的成分在,但他们不容易啊:要历尽多少的灾难和苦痛,穿过多少的风雨和坎坷,才能战胜岁月的利箭,穿越绵长的时间。这期中可能有台风地震、有洪水瘟疫、有战争仇杀。更多的是身体疾病和心灵孤寂。太多的人迈不过这一道道的关卡,无论情愿或不情愿,都纷纷撒手而去。唯有适应生存的高手和强者,才能在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和老人斑的情况下依然笑靥如花。那皱纹和老人斑简直就是造物主颁发给他(她)们的勋章。
     我在这里不是宣扬人和自然的对立,人本来就属于自然。生命有其规律,无论多长寿的人最终都会死去。我们在思考的同时,生命已逝去了一部分。但生命绚丽可贵,尊重她吧。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6 11:16 编辑 ]
作者: 褚留香    时间: 2010-2-6 13:57
病房日记,也许只有住院的人才有感同身受,同病相怜下
作者: 农夫    时间: 2010-2-6 16:47
老婷的角色我充当了8天,同感中
作者: 芦苇笛    时间: 2010-2-6 22:27
一口气看完你的日记,痛苦中的平静和感恩是难能可贵的,谢谢你的文字。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7 10:36
感谢楼上的关心关注与支持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7 10:39


   十三        今天有好消息,老母亲要和继父一起来看我。可得刮刮胡子精神点,免得让他们担忧。一大早,我就在“热水瓶,热水瓶”的叫唤声前醒来。窗外的天还有点阴沉,我在回想受伤以来的这些日子,恍若梦境。已经拥有好多的人生第一次经历了,当然许多人在祈祷,宁愿一生中永远都不要有这种经历:第一次上手术台,第一次在体内植入金属,第一次使用导尿管,成年后第一次有人替我喂饭,第一次用上便壶等等。不一而足。
        我受伤的消息是在四天后告诉母亲的,因为姐姐在医院陪我已经多日,而平常时她最多隔个三四天肯定要去看望母亲的。我懒散些,但一般也不会超过十天。当时已无法隐瞒了,而且不管早迟,她肯定也总归是应该知道的。于是我和哥哥姐姐商量后由姐姐打电话给她,轻描淡写地说:波的腿被碰了一下,情况都还好,现在在医院治疗。我接过话筒也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一切很好,我现在能吃会睡,伤口也不痛,没事就每天看看报纸,很悠闲的。但母亲是何等聪明的人,她知道一般情况无需住院,更不用避近求远地找外地医院。但她当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嘱咐我好好休息。
        最近几年,她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视力因白内障的原因而变得更加模糊,已经无法单独出远门,原来很热衷的清晨爬山运动现在也很少去了。继父的腿脚做过手术,行动也不是十分方便。所以我知道她心里即使着急,但也无可奈何。哥哥姐姐都说等我的精神状况好些再带她过来,免得她看到我痛苦的样子。
        中午时分,我看到了略显清瘦的她,我努力咧开嘴巴尽量灿烂地笑。“妈妈!”我大声地喊,显得中气很足。她过来坐在我的床边,询问我手术后的情况,我都回答地十分得体妥当。我正在暗自庆幸可圆满度过这一关,让她放心回家时。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的脚以后总应该还可以走路吧?其实不用我多说,尽管她的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但她心里很明白,我是她生是她养的,我骗不了她。她有可能不会知道我受伤的确切程度,但她知道肯定不轻——甚至已担心是否报废。我和姐姐连忙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没有问题,以后跑步都可以,不信你可以去问主治医师。她这才真的有点放心下来。临走时,硬是塞给我一沓钱,清瘦的身影消失在病房大门的转角处。
        接医生的通知,明天要开始我的第二个手术——右腿植皮,从我的大腿处取皮,移植到被碎骨刺破而无法再生的小腿皮肤处。晚上,有小护士过来吩咐了注意事项,拿来了洁白的手术衣,要求我明天换上。勇敢些吧,我在心里说,多苦多难都要坚强些。还有那么多的人在盼着你康复呢,这个陷入困境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




      十四     节日临近,医院里也更忙,许多可以提前做的手术都被集中压缩在这几天。长假里除了急诊外,一般不会再安排其它手术。我被告知下午两点左右进行植皮。由于是局部麻醉,我还可以吃点东西,不然的话从昨天晚上九点后就被禁食了。上午已经换上手术衣,手上绕了一圈塑料纸,上面赫然写着姓名、编号、床号、主治医生等。尽管昨夜已对自己说了一百遍要坚强,但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就涌上了一阵阵的委屈和辛酸,想想半个月前还好端端的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冷冰冰的XXXX号?说句恶毒的话,我有点感觉自己就像屠宰场里排队待宰的猪。被烙上编号,痛苦、茫然无措但又无可奈何。受伤14天了,从未流泪,上午无端的就悲从心起,忍不住要大声地哭出声音来!啊?!啊啊!
         虽说手术不大,按照A医生的说法是:取点皮贴上就行了。但心中毕竟还会惶恐,过程会不会很漫长?会不会有意外?能否一次性成功?我感觉自己就像一片没有跟的浮萍,一切都握在别人手中,自己心中毫无底气。而手术室混乱的管理更让我加深了这种不安。我甚至有点愤愤不平起来,原先这个医院留给我的良好印象也已荡然无存。
        手术室外有个大厅,与家属已经隔绝。一张张病床在这里排队,有护士给挂上留置针,询问相关情况。由于病号很多,显得杂乱无章。轮到我时,因为留置针针头较粗,年轻的小护士插了二次没有成功,换成一个年纪较大的她们称之为X老师的才弄好,此为小事。然后她们又扔下我忙别的去了。稍后,一中年妇人问我有没有吃饭;谁来开刀;什么手术。我说吃了点,开刀医生我不清楚,但手上的塑料纸上写着X医生,做的是植皮手术。她的表情忽然变得怪怪的,仿佛我是史前的不可思议的山顶洞人。“你要做手术了怎么还可以吃饭?还有,怎么会连谁为你开刀的都不知道?”我冤啊,没有人告诉我不要吃饭,也没有人告诉我开刀医生是谁啊。更为可笑的事发生了,那妇人叫来原先替我扎了两针没扎进的小护士责问:这病人已经吃过饭了,你怎么不早说!那小护士显得比我还冤:“我问过了,他说没吃,当时XXX(另一小护士)也在场的。”我无语,这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我想那小护士肯定是忙晕了头记错了,不然,象她这种恶劣的表现够得上开除了。又耽搁了大概四五分钟,才弄清楚了我是局部麻醉,可以吃东西的,才被推进里面的手术室。医院管理的混乱可见一斑,尤其是在重病人那么多的手术区。
     尽管有准备,手术时锥心的痛还是刻骨铭心的。又是手术室,这个令我伤心的是非之地。手术台上安放了类似栅栏样的东西,用于隔开我的手臂。医生一再告诫我要忍住疼,手万万不可乱动。不然的话,万一受不了疼而双手乱舞触到了腿部的伤口。那么就极容易感染,一切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我咬牙,我的双手放在被隔离的地方一动不动,拳头都捏出汗水来。
被推出手术室时,我又看到了老婷焦虑不安但又强颜欢笑的脸,我心里一阵强烈的感动的悸动。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7 10:42 编辑 ]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8 10:09


        十五    手术后的第二天,照例是抽血验血,照例是大批量的盐水。我有一个无聊的计算,假设平均一天五瓶盐水,那么到今天晚上,已经有七十五瓶液体输入我这无法动弹的躯体。比我受伤前的35年所输入的总量还要多。对于我来说,又一项纪录诞生了,我自嘲地对自己说:住院期间输液总量超历史总和啦。
        伤口还好,就是被取皮的大腿处仍焦辣辣地痛——被生生地割了大约5×5cm的皮肤。三餐里仍没有腥味:杜绝一切水里游的东西。在有限的可选择的菜肴中,在附近一带烹饪水平相对较低的条件下,老婷竭尽所能,变换着花样。甚至被她找到了一处口感相对可口的排挡,只是离医院有近三百米。这一切,只是为了能让我多吃点。其实我也没瘦多少嘛,更何况只要你心态好,懂得感恩,就是那最普通的新鲜大米面粉、青菜丝瓜,味道还是很不赖的。有阳光的气息在里边,有生活的味道在其中。只不过匆忙的人们很少有人去细细品味,去慢慢感受。但我可以,我又自嘲地说,我现在可是一个闲人,一个有闲的人。
          A医生今天显得很精神,可能是快过节了吧,谁都会比平日里开心些。他很轻松地作了个比喻对我讲:植皮嘛,就像种菜一样很简单的,种下去后隔个五到七天看看,活了就成了。他所表达的意思是这种简单的小手术无需担心。事后我也从电脑中得知的确如此。当然,他不会直接说:你不用担心,因为是从你自己身上取皮,而且范围不大,肯定能成功的。这就是当医生的职业习惯吧!我认为医生向来是报忧不报喜的,或者说将忧大幅扩大,将喜尽量压缩。如果有医生告诉你你在手术后可恢复80%的话,那么恭喜你,手术特成功,他只是保守说法,你肯定能恢复90%以上。同样,如果有医生告诉你你这个手术较麻烦,把握性也不大。那么你千万不要过分担心,他很可能用了夸张的手法,也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还有一点,我觉得十分值得商榷,就是医患两者间的告知问题。尽管其中可能有涉及法律问题。拿我受伤的小腿来说,我觉得的确当时有感染的风险,也有截肢的可能性存在。但我个人意见认为是否先告知家人而不告知本人比较人性化?更加有利于治疗恢复?因为心理素质不好的人可能会悲观绝望、自暴自弃。退一步说,即使要告知本人,也可以等到出现某种症状的时候,也就是医学上说的“疑是病例”症状出现时:比如高烧不退,创口流液等。癌症病人不都隐瞒着他(她)吗?有一种说法是早点告知严重性、危险性有利于患者配合治疗,比如我的小腿,我可以自觉主动预防感染的发生。但我怎么去自觉?怎么去预防?我不仍是整天躺着接受输液吗?除了依靠药物的抑制,我还能主动做些什么呢?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天就黑了,悲伤的日子里时间能过得快总是好事,我不是每天在掰着手指头计算着天数吗?而明天就是国庆节,四天后就是中秋节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清晨我放飞一群白鸽。”电视里优美的旋律在不断地播放。我痴痴地在想:我要是是那群白鸽中的其中一只该有多好!没有石膏没有绷带、没有支架没有针头,没有手术前无尽的担忧,没有手术后生生的疼痛······



          十六    国庆佳节,60周年大庆。病房一隅也能感受到:大清早,有护士长送来一面面小红旗插在床头。说:愿祖国的生日能给大家带来吉祥喜气,祝祖国繁荣昌盛,愿大家早日康复。我竟莫名地有些感动,是啊,能早日康复出院该有多好啊!
          在医院呆久了,连护士都与我熟悉起来。那些小护士的职业素质没说的,言语亲切,声音平和,举止端庄。按照程序,原先挂点滴时是要核对姓名的。由小护士先问一声:叫什么名字呀?然后再和写在瓶子外上的姓名核对一致才能开始。现在混熟了,有小护士过来说:XXX哦,今天是五瓶。然后就手脚麻利地替我挂上针。我笑着对老婷说:这可是具有资深资历的老病号才可享有的特殊待遇呢。
        是啊,隔壁28号床现在其它症状都平稳,只是还有点低热。医生说是平躺久了肺部积水的原因。现在每天用一根长长的管子抽积水,想来不出三五天就可回家休养。而我呢,出院还显得遥遥无期。在心底里我和老婷都急切地盼着可以早日归家,但我们也很清楚这不太现实,所以都在刻意地回避这个话题,免得徒增烦恼与不快。27号床现在已是第五位病人了。也许是凑巧吧,这张床位入住的都是轻伤病人。有一位勤劳的中年男子在拆旧房子时不慎从屋顶摔下,背部受伤。但他的运气不错,角度很好,力度也不大。居然只在病房躺了一夜即可回家休养。每次有病友出院高兴地和我们说再见时,我们在真心祝福的同时总免不了几丝惆怅。想着猴年马月才能回家,想着儿子圆圆的胖脸,我和老婷唯有相对苦笑而已。
           A医生今天值班,在我印象中,他总是很忙。有一次夜里还有手术,快十点钟了还从手术室过来看我。在这点上,我觉得他是爱岗敬业的,而且听说他积极进取,他的硕士学历是参加工作后进修来的。他身为组长,手术刀的技术肯定也是一流的,我曾听到护士长背后对他的评价:是骨科里的骨干。只是后来为何对我的伤腿如此地敷衍了事,我至今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今天对我强调了两点,一是加强伤腿的脚趾锻炼,躺久了,脚板慢慢下垂,以后就只能掂着走路了。二是加强其它没有受伤部位的锻炼,防止肌肉萎缩,体质下降。要有长远的心理准备。伍医生已经调往分院了,另有一位医生调换。在这点上,我也不赞同医院的做法。我的,包括另外的很多病人是伍医生做的手术,有点甚至刚刚昨天才做的,现在突然说走就走了。我认为这不利于病人的科学治疗。
      晚上,照例是和儿子通电话时间。学校已经放了假,接电话时他在家中看动画片。也许是已慢慢习惯了父母不在身边吧,今夜他的情绪很高。吵着闹着要过来看我,并要求老婷带他去坐碰碰车,吃肯德基。还童言无忌的问:爸爸你的腿现在是不是快要好了,能打飞毛腿了?他的情绪感染了我,是啊,应该开心点,像个小孩就是了!没什么过不了的坎。



           十七    今天朋友大宝的别克车到这里做保养,和朋友小琪(男的,原名里有个“琪”字)一起来看我(已经是第二次了)。细心的小琪老婆还带来了我们本地刚出炉的月饼——后天就是中秋节了。我很兴奋,受伤的第一周里有许许多多的好友来看我,一来我还处在医学上的“手术热”当中,二来由于担心可能要截肢,心情沮丧,我没有大声地笑过。今天开心多了,脚肯定是能保住了,第二次手术肯定也能成功了。面对好友,生性爱热闹的我仿佛又回到了受伤前。老婷替我把床头摇高了一点,大家胡侃乱吹着,甚至有点唾沫飞溅,忘乎所以了。这与医院里的气氛格格不入,隔壁床甚至投过来诧异的目光:这个平时死气沉沉的家伙今天莫非是医生给喂错了药?老婷也很开心,我听到了她久违了的笑声特别好听。
          只是欢乐总是太短,终究我还只是一个病人。不能和他们一起回家将快乐继续,只有心有感慨地目送热心的他们离开。慢慢地,一切又回到老样子,还是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大褂,白色的病床,白色的心情。忧郁又开始慢慢地弥漫开来。
         絮絮叨叨地也已经写了半个多月了,尽管词不达意,尽管语焉不详,有些杂乱无章,有些不知所云。有时候如痴人说梦,有时候如幼童呓语。但无论如何,那是我真实的心态。平时懒散悠闲惯了,加上水平低下,动脑筋下笔是件很伤神费心的事。但我思故我在。我想我还是应该坚持下去,尽管目前我的身体被伤痛苦苦纠缠无法动弹,但我的灵魂却可天马行空般地自由飞翔。我不懂文采,也不懂情节,但至少我有真实的感情存在。那么,先前说过的以什么命题好呢?我想就直观一点好了,我是秋天受伤的,大概到明年春天才能恢复。而春天是一个烂漫的季节,预示着我康复后能有全新的新生活。就命名为《从秋天到春天之——医院日记》吧。接下来我还可以继续写《从秋天到春天之——家中疗养》等等。
        很夜了,中秋的深夜已有寒意,同病房的病友早已响起了沉沉的鼾声。我却仍辗转反侧无心睡眠。回忆过往,想象将来,脑中不自觉地浮上了陈淑桦的经典老歌《滚滚红尘》: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唱者有意,听者有心,红尘滚滚,世事沧桑。忽忽间这首歌就已经传唱了二十年。太多物是人非的世事变幻,太多生离死别的悲欢故事。想着中学时学过的宋词《武陵春》,想象着多情的李清照在千年前低低吟唱: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我已经不想抵抗,任由戚戚的感伤在体内肆意奔走流淌。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8 10:13 编辑 ]
作者: 铁马书生    时间: 2010-2-8 12:18
如临其境.
祝福楼主,早日康复.
作者: 截面的形状    时间: 2010-2-8 21:25
何日再追
何地再醉
说今夜真美


在年月深渊
望明月远远
想象你忧郁




作者: 家在天台    时间: 2010-2-8 21:41
现在已经好了吧波波童鞋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8 21:57
回复8楼激水漂石:多谢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8 22:01
回复10楼12楼:你们的关心是我和伤病抗争的动力,目前仍还无法下地,多谢!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8 22:15
回复11楼截面的形状:你这该死的温柔,让我心在跳泪在流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8 23:02
说来汗颜 ,前几日还不会发连载,幸亏版主指点迷津。现在将《从秋天到春天之——医院日记》1——7重新补发在这里。标题更换为《从秋天到春天之——医院日记》更新中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8 23:13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1-10-15 15:48 编辑

            一    初秋的早晨在我们这里实在还算不得凉爽,幸好驾驶摩托能有一点风——和每个平常的日子一样,我被设定为老歌的闹钟声吵醒。然后搓把脸急匆匆地送儿子上学。早餐照例是煎饼加淡豆浆;胖胖的老板还是象以前一样忙碌;请来帮忙的妇人还是象昨日一样地多舌;街对面那个勤劳的卖烟人已推出推车设好了摊位。一切如平常。
        但这的确又是个不平常的日子,事后我在心里想。中午居然吃到了野生黄鱼,这是几十年间不曾有的事。我所未料的是更大的事在后头,它甚至改变了我的世界观,我的生活已经被完全打乱了。
       最近有点心惶惶,交警叔叔每日每夜地在街上忙。自从“禁酒令”后,已经很少有人开车去赴宴了。晚餐后坐上自己摩托的后座(朋友替我开的)——然后在XX路延伸段灯火依然阑珊的地方,我忆得前方有黑黝黝的车头在向我们逼近。于是自已大声呼叫慢点慢点!再然后我犹如动作严重失误的体操运动员般在空中翻转了一圈,便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手机已落在五六米外的地方,我挣扎着想试着站起来,但腿部根本无法动弹。一摸小腿痛处,触到了如玻璃碎般的湿湿的碎片,路边有个大姐在慌乱地大声喊‘‘看,看看,他的骨头都露出来了!”
         应该是伤得很重吧,当地的医生都建议我去技术和设备相对先进的XX医院。经过几小时的颠簸和慌乱,晚11点钟,被半身麻醉了的我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有种从未听过的设备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就阴阴地怪叫,偶尔能听到金属敲打骨头的声音。有小护士(助手)在安闲地聊天,主刀医生不时地自言自语地用普通话念道:伤得实在太利害了,伤得实在太利害了!
     我的小腿绑得好似木乃伊般,有外支钢架醒目地盘据在上面。被推出手术室时,看到了老婷分明哭过又强颜欢笑的脸,我想,我该换种生活方式过一段时间了,此时应为2009917日凌晨。




   二     初秋的天亮得很早,医院里人满为患,老婷与姐与我都一夜没睡。狭窄的病床紧贴着走廊昏黄的墙壁,上边隐约有狰狞的图案——病房爆满。术后的疼痛还未开始发作,我强打精神对满脸倦容的老婷说:没事,或者从今后我戒了烟酒,一切都会好转的。她的情绪明显地低落,只轻轻地说:别说话,闭上眼睛先休息一会儿吧。
        7点钟左右,疼痛开始蔓延开来,又酸又麻,又胀又痛。恍惚中有一种力量在顽强地掰着小腿。其实我在被推出手术室时已经有心理准备,就是老家人平常常说的还火痛”。没想到是这般的折磨,汗水开始慢慢地遮住了睫毛,伤痛处在“扑扑”地随着心脏的频率揪心地跳动。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恍惚迷离起来,姐姐说:你痛你就喊出声吧,这没什么丢人的!
时间过的可真慢,9点钟时查房医生过来了,经过一夜手术后他也很倦。他姓伍,伍思凯的伍,不是很常见的姓,但与我初中同桌女同学同姓。这应该是个好兆头,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和那女同学一直挺要好的。我在傻傻地想:或者,也许有可能他会带给我什么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吧?
     然而事与愿违,他平静地对我说:“你要注意防止感染,不然的话开放性骨折有许多病例就是感染后截肢。”他的眼光里有些许的怜悯,看着我的伤腿就像在看破砧板上的鱼肉———当然,事后我知道自己误会他了,他是个好人!不像一般的骨科医生因为见多了血淋淋的场面而变得无情。接着他扶了扶眼镜继续说:“这样的话就太可惜了!”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我在心里不断地念着这句太可怕了的话,阴森森的寒意爆炸开来,沿着血管冲向全身。我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在冬日冷冷的下午,坐在泛着青光的轮椅上———前面有小小的玻璃柜台放在马路的转角;这正是我年轻时看到的一位残疾退伍老军人卖香烟的场面,只不过主角已转换成了我!?靠他个XX医院!


    三     煎熬中的第三天,小腿的疼痛还在死死地缠着我,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更令人苦累的是压在心上的顽石——一把崭新贼亮的手锯正在贪婪地噬咬着胫骨,嘶嘶作响,这个画面在不断无情地反复。也不知道昨夜是怎样过来的,尽管已经有了829号床位,但我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否曾经睡着过:同病房病友亲戚探视的嬉笑声;窗户外不时尖利的救护车车笛声夹杂着争吵声;隔壁床那个皮肤黝黑的农村妇女半夜里大声训斥丈夫的叫骂声;加上某某人深夜里起床小便踢倒凳子的哗啦声。我想自己快要崩溃了!
     下午,绝望与悲凉已到达顶点:那个面目慈祥的护士长来到我的床头,她满脸的笑意,软软的普通话言语间溢着满满的关爱。但她所表达的意思却让本频临崩溃的我彻底坠入深渊,像是在已经撒了盐的伤口上再狠狠地揉捏了一把。“你是遇上了车祸了吧,还好还好······你要想开点,这么猛烈的事故只伤到小腿实在是幸运,至于你的腿,我们会协助医生尽量帮你保·······”。
      “尽量?”,“只是尽量!?”她接着还喋喋不休地唠叨了许多,但我什么也没听进去。可怜在肉体上已是苦不堪言的我还要承受精神上无情的拷打,啊啊!老天给个结论吧,我的腿到底能不能保住啊?
        夜,不会因为你的悲戚或欢欣而提前或推迟。6点半,天色全暗,漆黑的夜如期而至。我的头脑里全是妖魔鬼怪在蹁跹起舞,想到从此以后走路对好端端自己来说可能已成了奢望;想到自己将要被划入“残疾人”行列;想到父母给予我的身体可能会遭到切取而造成残缺。恐惧和悲怆便占据了全部的思绪,心里素质特别差的我感觉我就是一个被确诊得了晚期癌症的年轻病人,悲痛和沮丧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连拔掉针头放弃治疗的念头都有!伍医生说了,感染期一般是7天,7天后如果不感染才算过了危险期。7天,就是168小时,我在心里计算着,至今还剩4天,也就是96个小时,这折磨人的96小时快点过去吧!



  四    早上被软软的当地话:“热水瓶,热水瓶!”吵醒。6点还不到,打开水时间到了。我还处在手术后的低热状态中。昨夜胡思乱想到下半夜,最终抵抗不了,太倦太困了。
     上午天气不错,经过几小时睡眠,疼痛退去了一点,我的精神状态也稍有好转。这几天朋友、同学、领导、同事纷纷过来看我,让我深受感动。为什么不往美好的地方想呢?窗外的天那么蓝,空气那么新鲜。现在已快要2010年代了,医学技术已经发展到了空前的高度,而且我入住的是三甲医院,无论软硬件均属当地一流。伍医生所说的不过是最坏打算,概率应该很低。退去一万步来说,即便是截肢,还有假肢可以安装——尽管不能肆意奔跑,但我还可以悠闲地散步。我的心情转眼间豁然开朗,过了这一关,或者就是时来运转了。
    只是目前的状况仍是凄惨,我穿着大腿外侧系绳的大号棉短裤。不能翻身、不能坐起、更不用说下地了。尽管创口处疼痛已渐渐退去,但脚后跟可能因为石膏板位置有偏差而压得发黑。肌肉已经坏死,不时地会有针扎般的痛。每天做单调的翘脚趾运动以防肌肉萎缩,活动范围为一个平方差不多的白色病床。腰骨躺得生生地酸痛,每天要挨两次针扎:白天5瓶盐水外加晚上半瓶消肿用的甘露醇。吃饭喝水都要躺着靠老婷来喂,大小便要接。一方面像个娃娃,什么都要人照顾,另一方面,人家80多岁老病人才需要的护理待遇被36岁的我提前享受了。
       傍晚,感觉发热渐渐地退下去,体温渐趋正常,心中的燥热与不安也慢慢平静。伍医生早就说过了,我的手术是相当成功的,只要能挺过这可恶的一周感染期,恢复80%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当然,时间可能很长,手术次数要有多次,套用和伍医生同一组的B医生的话:你这个脚工程很大!我对自己说:祷告吧,或许我真是大难不死且真有后福吧,我宁愿承受多次手术的痛苦,哪怕是一年无法行走。而不愿一个月后失去右腿黯然归家。愿上天保佑!



        五    昨夜应该睡得还好,我一直在不断地劝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天不会塌下来,最坏打算是换上一条假腿。已经是第5天了,再过两天,我想我的秋天中的春天就要到了。
       老婷这几天并不比我轻松多少,做过陪护的人都清楚:陪护的人有时候甚至比病人更加累。先说睡的:床是折叠式的,收起来是椅子,放下去就是简陋的床位。宽度约70厘米,根本无法翻身。三个病人一间病房,加上陪护的人六人一间。不时有探视的人群操着杂乱无章,似懂非懂的外地话;或者刚入住的新病人间或地发出苦痛的呻吟声。根本无法踏实地让人睡去。更难受的是隔壁床的那位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民工的妻子,经常选择在下半夜哇哇乱叫,大意是老公不听她的话。屡教不改而令人生厌。再说吃的,医院了几乎没有什么菜可以选择,而且口味不好,味同嚼蜡。就是附近的小吃店也无法做到即便是强差人意的地步,远不如我天台山美食的口味百变、令人垂涎。这些天我们完全是为了生存才吃的饭!最后说说心里的压力:我受伤的当夜,她强忍着泪水东奔西走地办着医院繁杂的手续;在我手术进行到一半时,大概是情况太糟,医生走出手术室告知她极大的可能性就是截肢,她几近昏厥。每天眼前晃动着大大小小的塑料盐水瓶,几乎每隔一天就要看我换药,血淋淋的伤口加上咬牙强忍痛楚的表情。还要跟着担惊受怕:她也非常担心随时可能出现的伤口感染。即使谈不上心力交瘁也已被弄得心神不定了。
      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尤其在我情绪低落时,她更是无言,但可以看得出来她的心里很难受很心疼很受伤。她想不出华丽的句子,编造不出即便是破绽百出的谎言来安慰我。她的情绪和我同步,在我振作些时她也欢欣,言语就不自觉地多起来,也能像在家一样侃侃而谈;在我不快时她心绪低落,沉默寡言,即使轻声说出类似“你要想开一点”这样的话,也能明显感觉到她自己还没有想开。我一定要乐观些,我想,不只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身边这个令我感动的人。
     夜,夜不成寐。七天的大限马上就可过去了,我的心却更加地惶恐而不安。可能是哲人和智者所说的“劫”字吧,只要过了这一劫,过了苍天安排的这个关卡,日后可能就是一片坦途了。但谁能保证今晚,或许就是今晚:体温急剧上升、皮肤开始溃烂、骨头渐渐发黑······然后又是那把青光贼亮的冰冷钢锯,贪婪地噬咬着我的皮肤、血管、组织、肌肉、还有骨骼。我不敢再想象,我的心里对上天也是对自己说:保佑我吧,如果能够顺利渡过这一关,等我完全恢复以后我肯定做到:不再烟酒了,至少在公共场合;要知恩图报,善待老婷。但愿时间过的再快一点,明天的明天,让我顺利摆脱这种煎熬吧。


     六       骨科的医生分成3人一组,伍医生、A医生和B医生同组,A医生是组长。我在这里分别用AB代替是因为我不愿写出他们的真姓名,他们的一些做法至少不能算一个称职的医生,当然,这是后话。
      往乐观方面想,既然上天安排了这次事故,肯定是有原因的。是不是我的烟酒已过度,(17年的烟酒历史)最近如果不停下会有大病爆发,可我却毫无觉察?所以只能用这种极其极端的方法促使我刹车。又或者三天后我可能遭遇更大的事故,结果是瘫痪或死亡,所以用相对小的事故替代更大的灾难?当地有句方言称:有吃无吃三十陆。意思是三十六岁是个坎,有许多人在这个坎上栽了————或者亏钱或者得病,情场、官场、赌场皆为大失意,有的人甚至迈不过这个坎而英年早逝。所以我的很多亲戚朋友都来安慰我说没事了,还列举事例加以佐证:甲36岁那年也是车祸,脚骨断了,之前贫困潦倒,但从此后生意日渐火红,至今已挣得几百万身家;乙36岁这年大病一场,次年提升半级,而后平步青云,现任某县要职,为副处级。丙·······,不一而足。
       无论真假,我都感谢他们给我的籍慰,我无意于升官发财,也不奢望香车美女。我向往淡泊宁静且富于情趣的生活。每个月能和三五好友聚上一二次,喝点小酒,侃侃大山,吹吹牛皮。每个季度能带上老婷和我的乖儿子和投缘的三口之家一起,开上自己的小飞度,二三辆车一起到附近转悠转悠:上海杭州看高楼大厦买簇新玩具,宁波椒江游乐场坐过山车海盗船,雁荡山千岛湖游山玩水。花他一二千,宿上二三宿,不亦乐乎。每年能有一次远游,到全国各地走走看看增长见识——能出国更佳。到年底全家人身体安康,口袋里略有余钱,额头上不长皱纹,小日子多滋润。
       应该快了,现在已是夜深,我的体温平稳,创口无殊。窗外街中竟然有人在唱欢歌,分贝很高但歌艺平平,若是平日里我定要在心里斥责他扰人清梦。但今夜不同,他嘶喊的声音在我听来宛若天籁之音,“让欢乐的分贝来得更HIGH些吧!!!”,我对自己说。
     XX今天来电慰问了。


      七       悬着的心在今天终于放下了,尽管前路仍是坎坷——手术需要至少五六次,时间跨度可能大半年,但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的腿已经保住了,受之于父母的身体得以保全。不久的将来,我仍可以去游泳爬山,当然,姿势可能有点怪异。但那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仍是一个四肢健全的人。
      静下心来,想起有很铁的朋友过来看望时笑说:你现在唯一不缺的就是思考和睡觉时间,以这次受伤作为分水岭,总结一下你的前面所走过的路,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苍白,一点点失望呢?尽管他是戏虐跟调笑的话,但我感触良深,我感慨万千,我唏嘘不已,我惶惶失措。
      人生苦短,转眼间历程已经过半。“一点点的苍白,一点点失望”,这样的概括根本不贴切!我觉得自己已过来的这半生的确很不成功,很失败,不只是一点点失望。但决不单调,更不苍白。人生十九不如意,但我有梦想有故事,在灵魂上我是一个富足的有钱有闲的人,在我眼里世界仍是色彩斑斓。只是人不能老是活在记忆里,沉醉于旧梦中,逝去的固然美好,将来应该愈加重要。或者这次受伤真的只是转折点,让我从此放弃某些陋习,让我更加善于思考。也许前路是一马平川且风光旖旎。我不禁有点兴奋起来,脚被撞断后第一次由衷地笑出来。心底里甚至有小酒虫爬上来,尽管近乎于痴人说梦——烟酒对于现在的我可以说是大忌中的大忌。但要是能来上一盅庆祝一下该有多好!能饮上三盅微醺的感觉就更佳了!
        B医生今天过来换药了,伤口处恢复得很好,只是当时撞击的力量太大,胫骨破碎后骨头刺破了皮肤造成骨外露。手术后表皮有个洞无法复原,以后要通过植皮、皮瓣手术先使创面恢复,再进行植骨手术。B医生是位有点情绪化的年轻人,但他今天心情不赖。笑着对我说:你还真幸运!创口没有感染,XX床的XXX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但他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烂了。我仿佛有些不寒而栗,仿佛有些劫后余生的后怕。有经验的人告诉我,在骨科里许多感染病例是这样处理的:哪段骨头发烂了,先凿掉一小段,继续烂,继续凿········最后如果还是无法控制,那只有黯然截肢。看来我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愿“苦尽甘来,时来运转”这句老话能在我身上灵验吧!
      既然经历了这么许多,我想在我可以坐起身的时候用键盘记下日记吧。以什么作为题目呢?《浮生若梦之医院手记》?未免有点太造作太矫情;《那些悲伤的白天和黑夜——受伤日记》?又觉得太直白了况且不完全贴切。我绞尽脑汁还是不得其所,算了,不去管它了。但回家后该去买个便宜点的手提电脑了。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3-8 11:59 编辑 ]
作者: 农夫    时间: 2010-2-9 08:36
斑猪过来按顺序调一下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9 12:06

    十八      第十八天,吉祥的数字,晴好的一天。秋风起,落叶飘。既然是长期驻守,不像27床打游击般地几天就撤退了。是该趁着秋高气爽,象松鼠般地准备些过冬的物事了。正是长假中,商店里必定是热闹非凡。而喜好逛商场本是女人的天性,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真是委屈老婷了——她离开我最长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上午我特意笑着叮嘱她说:放心吧,早上我没喝牛奶,尽管腿部受伤了,但我的肾功能尚好,挺个二三小时应该没问题。你就放心地去购物吧。
       尽管无奈万分,我曾玩笑着对询问我何时回家的朋友说:可能今年不回了,我的户籍都已经转到这边过来了!但我们还是拿出小纸条,学习儿子的样子,一件件地记下所要买的东西:睡衣、袜子、纸杯、牙膏等等。临走时,她接了我的小便;杯子里倒满水;削一个大苹果搁在床边;又将一沓昨晚新买的杂志报纸放在我的床头;还一再拜托了同病房的其他陪护者——万一有事,请他们帮忙照顾。这才不安心地准备要出门。我不想她的心情太沉重,调笑着对她说:没事的,还有美女小护士呢,我可以找她们帮忙顺便还可以聊聊。你去得越久我们就可以聊得越长,拜托你给我个机会吧,去逛得长久些!她笑着说胡扯,继而安心地去了。
       然后又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了,至少心理上是如此。不要胡思乱想了,还是看杂志吧,书中自有黄金屋嘛。平时我一般看《读报参考》、《视野》、《意林》等,间或会看《经典杂文》和《随笔》。最近新发现有种杂志题为《格言》,觉得有点味道。第一次拿到手,第几期我忘了,封面上赫然号着:会当凌绝顶,不览众山小。内容也很不错,只是出院时走得太匆忙,给弄丢了。这些日子主要靠看杂志报纸打发无聊和漫长的时光。但自己也感觉到了,受伤后心理素质隐约起了些变化。特别是感人一点的文章,会设想书中的主人公里有自己的影子,或在想换成是自己会如何如何。简直像个喜好看台湾肥皂剧并陪着抹眼泪鼻涕的中老年妇人。
      今天又是医院里的平淡的一天,但我的心情还好。中午吃过中饭后,我竟抹抹嘴巴下意识地要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蓦地想起这里是医院,不禁哑然失笑。可是到了傍晚,不知怎地竟发起低热来。该不会是和植皮后的伤口有关吧。老婷连忙去找医生,医生淡淡地笑说:你们多虑了,小感冒而已,不出几天自然会退去的。小护士也过来老套路地交代:多喝点水,用温毛巾多擦擦身子,没事的。是夜,我迷糊地睡去,梦境里只觉得险象环生。



    十九      今天的天气依然晴好,只是今天来得平淡无奇,几乎无事可记。住院的日子日趋平淡,出事近二十天了,我们在生物钟上也早已经适应了病房的生活。只是枯燥乏味的日复一日里,已觉得黔驴技穷的我还能再记下点什么呢?还是抱着感恩的心回想吧。
      想想这些天里给我这个受伤的病人无私帮助的人,心里就热乎起来。自己的兄弟姐妹不需再说了。嫂子、姐夫、大姨、大姨丈,无不伸出了热情的双手。出事当晚,嫂子陪着来医院直到我手术后凌晨四五点了才返回天台(次日还要上班)。这其中,她帮着托熟人,找关系,办手续(她也是医生)跑上跑下。不凑巧的是当时我哥还在外地有公干,只有我的小侄子一人在家,她只好拜托邻居照看,将她年幼的儿子一个人扔在了家里。姐夫当晚也驾车陪同过来,一直到次日凌晨。这以后,我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反正姐姐多次为我往返于天台和医院、我父母、我孩子、亲属等过来看我,绝大多数都是他接送的。大姨平日里很忙,但她在医院里我手术后的头几天里陪着老婷陪护了好几天,基本上没有睡眠时间。后来听说医院里伙食不好,自己烧了满满一大盘猪脚百多里外专门让大姨丈送过来。大姨夫还在我做植皮手术时专程赶来,只是为了担心没人帮忙抬我。
      还有我的老领导张行和同事兼好友大宝,当晚护送我,忙前忙后,整夜未眠。张行夫人恰好在医院所在的X城有事,她还特地赶来并为我们垫付了住院的好几万元钱。半夜时分,在我进行手术的时候,单位的领导秦行和同办公室的二位好兄弟两兄和华兄也风尘仆仆地驱车赶来了。秦行还特地带来了他私人的好几万元以备给我治病急用,被老婷婉拒了。住院期间,特别是前几天,朋友、同事、同学、亲戚纷纷过来看我。有一次我的老同学相约来探望我,一次就是两辆车,近十人,狭窄的病房根本无法容身。还有的时候有朋友晚上赶来,弄得隔壁床不高兴,说我们人太多了,太吵了影响他休息。初略估计一下,算上如张行、秦行、大宝、两兄等多次过来的,亲朋好友加在一起,竟然有约七八十人次。难怪老婷曾私下玩笑地对我说:没想到你还真的是蛮“喜人相”的(方言,意为可爱,招人喜欢),别看你长得呆头呆脑的,平时晚上又老“宅”在家里,没料到还是很有人缘的。但我又何德何能呢?说句并非客套的客套话:只是承蒙大家的厚爱罢了。另有好友隔三差五地通过电话联系,鼓励安慰我,至今未停过。凡此种种,我无不铭记在心。想我在困境中,这么多给了我无私帮助和鼓励的人,我在感激之余倍添了信心。有这么多的好心人在一起关心关注我,这个难关一定能过得去。
        天色渐暗了,低热好像还没有完全退去。明天,绷带就可以打开——看植皮是否完全成功。尽管昨夜里有恶梦,但已经过去了,还是为明天祈祷吧。


     二十         上午有两件事。一是A医生过来说了三个字,在剪开绷带看了皮肤后说了我们听来特悦耳动听的三个字:全活了!二是已放假的儿子真地由他大姨带着过来了。
      还是A医生值班,他的确够忙的,这些长假的日子里我每日都能见到他。八点多,查房时间,他准时来到病房。植皮已经第七天了,该是查看菜种下去后是否成活的时候了。在自信地吩咐那实习生剪开纱布后,他专注地看了四五秒钟。矜持地蹦出三个我们最爱听的字:全活了!(事后我才知道植皮手术是他做的,在骨科里一般象植皮之类不大的手术就直接由主刀的骨科医生自己做了,但象皮瓣等大手术就需要另外的专业医生)老婷尤其高兴,连声说:肯定能成活的,我昨晚就已梦到了,只是忘了跟你说。
      十点半左右,我半躺着闭目养神,似睡非睡,半梦半醒地。忽然大门外传来好听的普通话童声:“29床,就是这里了。”老婷兴奋地说:皮皮来了,皮皮来了!果然,他面有得意,摇头摆脑地进来了——原来大姨没带路,他走前头,一路寻来的。他今天情绪很高,听大姨说:为了能早日到X城看我们,平时懒散的他已在昨天就完成了假期的全部作业,早上6点多就起床了。
       想想也真难为他了,许多他要好的小伙伴长假都跟父母出去玩了。我们问他是不是很羡慕?如果想去的话恰巧我有一铁哥们要带他儿子(和我儿子也是伙伴)去杭城,热心地说可以顺便带上皮皮一起。他懂事地对我说:没事的,等爸爸你的腿好了再说吧。中饭后,老婷带他去公园划了一会儿船,坐了碰碰车,还去新华书店买了几本书给他。医院里无法留宿,再说我们也不愿他睡在嘈杂拥挤的病房,下午他就和大姨一道回天台了。
      沉闷的黄昏到来了,不知为何,低热不但没退,反而有所反弹,莫非前天夜里的噩梦要验灵了?于是乎,压抑、痛楚、郁闷、无趣、绝望等什么感觉都浮上来了,心情便黑压压地沉了下去。十二点钟,我们用自己在楼下买的体温计再次量体温,已经39度了。比我更急的是老婷,她不安地喃喃自语:该不会是伤口发炎了吧,按理说这不可能啊,这不可能的呀。找护士反映病情,还是那两句老话:多喝开水、多擦身子。于是,我们像听话的小学生一样,当晚喝了近两个热水瓶的开水(我们带了电茶壶),老婷替我擦了四次身体。只觉得长夜分外地漫长,我多次醒来,看到的仍是窗外黑漆漆的天。上天哪,不要再让我雪上加霜了,脆弱的老病号已经够凄惨了。短短的十个小时,我醒醒睡睡,竟睡了十多觉。醒着时就胡思乱想,凭着自己少得可怜的医学知识臆想:二十多天里,消炎药不曾停过,伤腿也不痛,应该排除炎症。感冒也不象,一直在病床躺着,同病房也没人感冒。再说毫无咳嗽喷嚏咽喉痛等症状。躺久了肺积水?肝炎?还是败血症?身体发热的我苦苦地不安地思索着,农历八月十六中秋的夜竟睡得满头大汗。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9 12:10 编辑 ]
作者: 农夫    时间: 2010-2-9 13:16
唉,久病成良医啊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10 11:28

      二十一    总算昨夜老婷的的努力(多次起床倒水擦身)没有白费,体温降下来了,早晨6点半,体温37.5度,低热。胃口也还好,早餐时间还没到,居然肚子就饿了。
       背部爆炸性骨折的隔壁床今天出院,天还没亮就忙开了。他们心情不错,医生说回家后还要加强锻炼,恢复得好的话,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也还是可以的。他们很热情地与我们道别,我真心地希望他能恢复如常,平安健康并家庭和睦。中午一阵子忙碌后,隔壁床很快就变得空荡荡了,又只剩下我和老婷四目对望了。
      医院里的病房的确紧张,我和老婷才对望了半个小时,就有新病友来了。现在从住院时间上来说,这间病房我就是无奈的但又货真价实的“老大”了。新病友是个居家小女人,三十岁不到。她的肤色温润,面容姣好,还带个MP3之类的东西,看来是个爱唱歌的孩子。有她男人(或许是男友)陪着。今天刚做的钢板拆除手术(最后一道程序了),我以后肯定也要做的。她很坚强,没听到她喊一声痛。她的眼神淡定且从容,与年龄有些不般配。老婷询问她情况,那男人低声说也是车祸,去年8月份受的伤,转过几个医院。我的心情黯淡下来,去年8月——今年10月,跨度已达一年多。而从目前所知道的情况看,虽然她是双腿骨折,但就单腿来说,她受的伤没有我的严重。也就是说我的过程可能要更久远。无尽漫长的求医问药的路啊,同病相怜的温润小女人啊。怪不得她有如此淡定从容的目光——如果心态不好,象她这种年龄的现代女子恐怕早已经疯掉了!修炼耐功吧,我暗暗地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要不断学习,学会苦中作乐,任凭命运的逆流汹涌而至,我自岿然不动。学会达观处世,花开花落终有时,厄运总会有离你远去的一天。学会站在更高的高度看问题,世人笑我太痴颠,我笑世人看不穿。要以苦为甜,化悲痛为大笑的力量。还要·····
      想着想着,自己也发笑了,若能果真做到如此,那是大师高人的级别了。凡夫俗子的我差得太远,那么,目标定得低一点吧。让悲伤尽量淡一点,将欢欣努力放大些。就像这个世界,必定有美好的也有丑陋的,为什么老耿耿于怀地纠缠于那些不快呢。一切终究会过去的,三十年后回头看,这只不过是段小插曲,一百三十年后,这个星球上已经没有人能记得我的姓名了。二百三十年后,除了造物主(无论我们称之为上帝还是大自然),已经没有谁会知道是否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个“我”,或者说我是否曾经到地球上来过。那么,这些受伤后的担心和感慨是否显得有点太浅薄呢?是否有些无病呻吟强说愁般地可笑呢?
      当然,人体是肉做的,由于本能的原因,肉体实时的刻骨的痛不是说说写写就能解决的。它现在就在顽固地直奔隔壁床那可怜的小女人。但整个漆黑的夜晚,我只听到坚强的她低低的一声呻吟和浅浅的一声叹息。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吧,天就要亮了。




作者: 农夫    时间: 2010-2-10 12:45
做这老大狠坚苦狠坚难
作者: 捞猴子的月亮    时间: 2010-2-10 12:55
已经略有所成了。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10 13:22
原帖由 农夫 于 2010-2-10 12:45 发表
做这老大狠坚苦狠坚难


无奈的是这个官还要继续做下去。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10 13:24
回复捞猴子的月亮:中午不睡觉觉了?
作者: 芦苇笛    时间: 2010-2-10 17:47
祝你早日康复,所以经历都是有收获的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15 14:56
原帖由 芦苇笛 于 2010-2-10 17:47 发表
祝你早日康复,所以经历都是有收获的


感谢你的祝福,你说得很有哲理,我会乐观对待的。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15 14:57
新年了,一来前几天过来玩的朋友多,没时间和心情去写;二来年三十和正月初一写些病房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总是很不合时宜。
今天闲来无事,继续回忆,籍以打发无聊的时光。写了两篇,贴上。请批评指正。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15 15:00



     二十二     现在的生活习惯有点乱。但早上六点半起床是铁定的,喊吃饭的声音、同病房其他人洗漱的声音、清洁工进屋打扫卫生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即使你昨夜整晚没合眼,也已无法再入睡。但其它时间就很没规律了。有时候经常会在挂上针后迷糊地睡去,从上午九点睡到十点。平常上班时最忙的时间段现在蒙头大睡,实在也只是一种可悲的无奈之举。有时候下午四点,快要晚餐时间了,百无聊赖的我又会突然想睡,闭上眼就又入梦了。这样造成了恶性循环,夜深的时候却无法入睡。听着他人沉沉的鼾声,辗转的我痛苦之至。
      上午九点多钟,还是不温不火的低热:38.1度。这些天板蓝根已累计吃了10多包了,满嘴都是那种怪怪的药味;听小护士的话,每天要至少喝上3瓶开水,嘴巴都淡出鸟来;每天温水擦全身六七遍,已被擦掉了厚厚的一层皮。但情况却没有丝毫的改观。9点半,坏习惯又来了,哈欠连连,眼皮也开始耷拉下来——又想睡了。幸亏隔壁床的MP3开播情歌,才硬生生地撑到午饭时间。
     下午四点左右,感觉有点冷,随手拉过被子盖上。难道低热正在退去?但为何头痛丝毫不减,还是晕晕沉沉地感到沉重。是真实的重!我感觉自己的颈部在很费力地支撑着头颅,即使我现在只是斜躺着并没坐起。浑浑噩噩地到了四点半,竟瑟瑟地开始发冷——是高烧前的症状。医学书里写了:发冷之后必定是发热,冷的程度越厉害,反弹的热度越高。除了病床上医院的棉被,我还盖上了老婷的被子,但还是在发抖。窗户明明是关得严严实实的,但我感觉还是有风无孔不入地刺透进来。很快穿过了形同虚设的两层被子,身上的汗毛都直挺挺地立了起来。日光灯发出的光线我总怀疑是通过了北方冷冷的冰块再折射过来,满是寒意。而此刻,病房的气温大概是20度,甚至更高。老婷双眉紧蹙,满脸愁容。
      果然不出所料,天快黑的时候,体温直窜39.7度。整个世界仿佛随着渐黑的天暗了下去,我像一条被抽掉筋骨的软蚕贴在惨白的病床上,老婷已经手足无措了。于是马上抽血做血培养(细菌病毒的培养),于是也顾忌不上有很大的副作用,用那种塞在肛部的退凉药(名称忘了),于是老婷还是无奈地拿着湿毛巾机械地擦我的身体。
        半个小时后,开始出汗了,速度堪比呆在盛夏的锅炉房里——退凉药发挥作用了。那种淋漓尽致的痛快畅意是我从未体验过的。半梦半醒地躺着,有汗水争先恐后地从全身皮肤喷薄而出。衣服很快湿了,棉被慢慢地也湿了。但脑子渐醒,燥意愈行愈远,渐渐地回到了现实里清凉宁静的世界。高烧被强行退去了(没有根治,肯定会复发,连发病原因都还没找到)。我停下了嘴里的嘀咕——大概是从发烧开始就一直在念念有词地说着类似于见鬼了的话,忽然感觉现在这个世界如此的美好。看来瞧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能成为美好生活的一部分——谁说习习凉风不能给我们带来快意呢?一觉睡去到凌晨四点,老婷替我量了体温,只有36,8度了。黑暗里只听见她自言自语地说:明天总该查出发热的原因了吧。


        二十三   上午的体温基本正常,但不幸的消息是血培养要37天后才会有结论。A医生已经替我换了一种药效更强的消炎药——他一直认为发烧的原因是感冒。而我一直郁闷的是毫无症状:尽管咽部稍有不适,但不至于发高烧吧,况且可能由于常年烟酒的原因,我一直有轻微的咽喉炎。但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加有效的办法,只有等待并希望晚上能略有改观。A医生安慰我们说退烧也需要一个过程,不是说今天用药明天就能退去的,时间长的甚至需要一周。我们稍感安心。
     忐忑的下午,风暴又来了——比昨日更猛,只是在时间上有所推迟。四点半开始发冷——从头到脚再到内心里。怎一个“天凝地闭”所能形容的冷!那雪白的墙分明就是霜雪所凝成的,还在邪恶地盅惑我去紧贴她。念念有词地不停说着:快来快来,这里好凉快好凉快!隔壁床所吃的说是用来术后恢复的鸽子肉肯定是一个弥天大谎,它绝对是楼下不远处海边的企鹅被捕杀烧了。不然,她的笑容为何如此地诡秘且极其地不自然!27床的那个老头操着生硬的普通话与我搭讪,被大智的我一下子识破了:他是爱斯基摩人,根本不是中国人!他那件外套分明就是用北极熊的皮做成的!靠!整个世界都在欺骗我,我不由地切切暗笑:你们还嫩了点,我可是高IQ的智人……
       迷糊中听到有人在说话:发热好几天了,现在都四十度了,不应该再呆在我们骨科了,转X楼的ICU吧。另一大夫说:先抽血继续做个血培养吧,再用退凉药压住。明天找内科和感染科的人过来会诊,可能有麻烦。老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谢谢医生,谢谢医生。我想我必须要挺住,绝不能崩溃,不然的话,我们两人就彻底地OVER了。
      是夜,又使用了那种副作用很大的退凉药。老婷四处电话咨询求助,通过各种渠道请教感染科医生;我哥哥根据我的病情彻夜在百度搜狗上搜索查找。在大汗淋漓后,在热度渐退的飘飘忽忽中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的散文:我早先岂不知我的青春已经逝去?但以为身外的青春固在:星,月光,僵坠的蝴蝶,暗中的花,猫头鹰的不祥之言,杜鹃的啼血,笑的渺茫,爱的翔舞。……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15 16:27 编辑 ]
作者: 农夫    时间: 2010-2-16 09:33
确实是热昏了
新年快乐
作者: 芦苇笛    时间: 2010-2-16 09:49
新年快乐!
作者: 小神    时间: 2010-2-17 18:37
回复楼上:新年快乐并每天快乐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17 18:39
回复楼上:新年快乐并每天快乐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17 18:41
     二十四      培养的结果仍没有出来,苦苦地、痴痴地、望穿秋水般地等着感染科的医生过来。我哥哥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上了医院里的某领导,再通过他转告询问A医生,以期能引起他的更加重视。说来也不能全怪他——他只是骨科里的骨干,仅此而已,对于发烧病例也只是个外行人。整个上午我还只是低热,就跟昨天一模一样,不详的预兆啊!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的平静反而使人更觉得战战兢兢。我想我该忏悔了,如若不是犯了大错,怎会有如此大恶的结果。骨头被撞碎了还不够,还要再加发烧不退来折磨。数罪并罚,可谓罪莫大焉!我想我该反思了,莫非是年少轻狂时说了大逆不道的违反伦理五常的荒唐言?做了贪颠痴的罪不可赦的荒唐事?最终惹得天庭发怒,抛下布满荆棘尖刺的狼牙棒来惩罚我?但苦思冥想很久后也好像不曾有过。我很冤很冤哪老天啊!
     细细算来,从发低热开始到今天已经一个星期了。如果真的是感冒,即使不用药,也应该会好了吧。难道果真是大病,莫非被撞只不过是小小的预演——热热身而已,现在才是正剧的开播?而我最终仍是过不了36岁这个坎?我已彻底无语了,脑中甚至浮上了这样的画面:一个薄薄的暗色盒子,里面装着我短短的人生。老母抢地呼天、老泪纵横;老婷容颜憔悴、涕泪如雨;儿子双目无神、呆若木鸡。场景令人触目恸心不敢想象······
      从中午开始,老婷就一直在无力但却虔诚地重复念着:但愿下午不要再发冷了,但愿下午不要再发冷了······她欲哭无泪的样子很可怜。或者说她想哭又不敢哭(怕我绝望)的模样令我心伤。就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乖巧孩子,在被蛮横的家长一阵无缘无故的暴打后还被勒令威胁不许哭!事后我知道她曾偷偷地瞒着我给我姐姐和她的姐姐打过电话。有一段是这样说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不知道怎样去照顾他。我马上就要垮掉了。······不能放弃啊老婷!这些年尽管有风也有雨,我们不都挺过来了吗?忽然又想到了90年代一首港剧的主题曲,其中有一句是这样唱的:若不是想着能再回到你身旁,早就向命运投降······别让情两难······。是的,时运不齐,命途多舛,有时候老天是很不公平。就像我,三周岁的时候就,算了,伤心的话不说了。生活总还是该继续。年轻时曾一万次地想象自己另一半的形象,到今天仍描述不出她的容颜,但绝对不是你今天的样子。当然,我也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另一半的样子。但今天这个问题已经不能称之为问题了。肯定就是你了,是上天派你来爱我的,如果非要加上一个期限,那毫无疑问就是一万年。假如我们之间有太多的磨难,不要怕,那是上苍在妒忌我们的爱情太美。所谓比翼连枝,所谓相濡以沫,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正是在写着我们的故事吗?
     傍晚,感染科的大夫终于姗姗来迟,他简单询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在护士站留下建议匆匆离开。第三个晚上,我在药物促成的大汗淋漓中度过。



     二十五      上午查房时,A医生讪讪地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说今天暂时停用一切消炎药,等待血培养的结果。因感染科的医生怀疑是药物反应所致的发冷发热。应该也但愿就是这个该死的原因吧。连续24天了,一天两瓶消炎药注射,的确极有可能。事后我听说上海那边有的大医院开刀后只让住三四天。也就是说消炎药只用三四天,然后就回家休养了。要想时间住长些,还得托关系。但现在还没有定论说就是药物反应所致,所以仍是按照昨天的计划:早上做一个痰培养,然后是B超和胸部CT。于是我又被送上小推车,颠簸着忙了两个小时。很好笑的是B超室里的医生在做完检查后疑惑地发问:一切都很正常啊!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还要用推车推着过来排队做检查?我只有苦笑着说:发热了,查不出原因嘛。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我也不会去责怪A医生,尽管他有一定的过失。但我说过了他只是骨科医生,不能强求他非要是位全能的白衣天使。接下来的日子渐趋平淡,大概是三四天后,我的发热彻底根除。原因当然就是上面所说的,停药后就一切正常了。只是腿部伤处还有一个小洞,这是植皮手术所无法弥补的,通俗地说,是因为肌肉已经撞没有了。从这个小洞往里看,就能看到白色的骨头!在我五天后出院时,另有一件事发生了:A医生肯定地说:这个地方让它自己慢慢长,多换几次药,会愈合的。接下来你就是做植骨手术了。连伤处肌肉不会自主生长的可能性都没有提及,而实际上是······一言难尽,我以后会慢慢谈到的。
      科学就是硬道理,停药后下午就不发冷了,灾难来得突然,幸福来得也很快。晚上体温38.2度(昨晚同一时段是39.5度),什么药都不用了,全NND见鬼去吧!A医生晚上值班时还过来说了一件令我和老婷欢呼雀跃的事:体温平稳后再过几天可以先回家养一阵子了!我们马上通过中国移动的无线电波把这个好消息传给亲朋好友。仿佛是英雄的勇士坚守在边疆,在经过顽强厮守与浴血奋战后已大获全胜,不日将凯旋而归——手机都打得发烫,最后连电也没了。儿子问了三四遍: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晚上沉沉睡去,梦境里已全然没有了那种险象环生的局面。取而代之的是《桃花源记》里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一片祥和的好气象。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17 18:43 编辑 ]
作者: 小神    时间: 2010-2-18 20:59
继续努力,不断更新
作者: 小神    时间: 2010-2-18 21:09
心把来内,香烟点来煤,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式的,兄弟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19 22:58
原帖由 小神 于 2010-2-18 21:09 发表
心把来内,香烟点来煤,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式的,兄弟

谢谢小神,可恶的是医生说了目前香烟还不能煤啊,再说老婷忙得太牢了。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19 22:59
      二十六   XXX医院的日子接近尾声了,连日无事可记。直接跳到1016号吧,出院的前一天。
      勿需多言,血培养、痰培养、B超、胸部CT的结果全是OK的。父母给予我的身体在硬件的原材料上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年少时有点透支,有点挥霍。造成今天虽无大病但时常无由地胸闷乏力——亚健康状态。该学学我老母了。
       老母是个注重锻炼和保养的人——得某种大病三十几年了,当年的医生遇上她都啧啧称奇:您还活着?她曾多次鼓动煽动甚至甜言蜜语加花言巧语要我参与到早锻炼的队伍中来。她经常对我说的一个字是“度”,凡事皆有度,处世养生均为如此。有个形象的比喻是她对我说的:假设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根长短粗细相同的燃烧木棒,那么烧得快些的,寿命就短些,反之亦然。但何为快呢?无非是纵欲、酗酒、熬夜等不良生活习惯和压抑、孤寂、不安等不健康的心理。所以该养的时候还是要养,该收的时候应该收。浮华少争点,宁静多一点。当然,年轻时我也与她争论:宁要辉煌绚丽的四十年,不要平淡无奇的八十年。她笑笑说:你长大后自然会明白的,妈妈是为你好。那么今天,不知在她的眼里,我是不是已经长大了呢?或者仍是个小屁孩吧。
       出院的日子本来是定在今天的,但老婷有点迷信,说上个月也是16号,结果我出车祸了,所以这个日子对我们来说不吉利。坚持要明天再走,只好随她。要回家了,刑满释放了,那种感觉可真好。傍晚,老婷干净利落地早早收拾好东西,装进一个特大型号的杂物袋。嘴里念着:1明天别忘了叫医生开点药、2别忘了拿住院证明、3别忘了临走时带走书籍(结果还是忘了)4·······我感觉她的神情就像明天要嫁人的姑娘在幸福地计划着第二天甜美的婚事。一点都没有让人感觉是在病房里,四周还有令人抑郁的药水气味。尽管明天就可以见得到儿子、抱得到儿子、亲得到儿子了。但她还是忍不住要打电话,内容无非是一再重复了的爸爸妈妈要回家和皮皮在一起了。
         A医生过来说一声:一个月了,还遭遇了药物反应,你们也确实很不容易的,不过现在都过去了。伤口处的那个小洞问题不大,它自己会生长的;记住5——7天找你们当地医生换一次药;每个月拍一次片送过来;加强锻炼,不要下地。如果运气好的话,碎骨处能自然自主生长的话,就连植骨手术也不用做了。我和老婷感觉眼前一片光明,我甚至看到了痊愈后的自己和好友一起在爬山的场景。全然没有估计到前路的崎岖、艰辛和漫长。
     想着明天即可回家,我就像第一次要出门远游的少年,在启程的前一个夜晚竟激动地睡不好觉。


     二十七   别了X城,这个美丽且宜居的灵秀城市。假如我是一名流浪者,我会把这里选择为加油站,可以美美地休憩一阵子,不,或者应该是终点站,我已找到了梦中的城堡,江南的古城······假如我是一名旅游者,我会流连忘返,不肯归去。弄个什么傻瓜机卡片机,搔首弄姿地四处留影······假如我依然年轻,青春和青春痘一起绽放的年龄:我会将幽会的场所定在XX公园的XX树下,既ROMANTIC又十分安全!
     然而我什么都不是!身披睡袍,脚缠纱巾;蓬头垢面,神情凄楚。推车慢慢地推出来了,穿过笼子似的电梯间,经过宽敞但杂乱无章的大厅。然后我躺着看到了秋日的阳光,久违了的阳光直接地温和地照着我略显苍白的脸。然后我看到了人流,行色匆匆的人们穿着不同款式的鞋疾步行走,追寻着他们的归宿与幸福。然后我看到了自行车、摩托车、出租车、公共汽车、川流不息;我看到了红绿灯、广告牌、城市雕塑、巍然屹立。微风拂面中,天高云淡里我还看到了成群的南飞雁,正齐整地飞往它们向往的南方。我贪婪地四处张望,有点目不暇接的晕眩和感伤:生活多么地充实与美好!只是在今日的阳光里我不属于这一范畴,我是另类的,我是真正的被OUT,我只是个骨伤科的无奈重病人。
    出了喧嚣的城市,120的车子急速飞驰。时隔不久,已能远远地望见赤城山上熟悉的梁妃塔,秋日里美丽异常。然后是天台的母亲河——始丰溪,阳光下晶莹剔透。接着天台县城就在眼前了。过了收费站、八都村、人民东路、生我养我的天台县城,受伤的我终于回家了!
      感人的是我的一大帮好朋友,已早早地聚在我暂住的商品房楼下。大家七手八脚地抬着担架上依然臃肿的我,绕过蜿蜒的楼道,气喘吁吁地将我抬入房中。丈母娘早已收拾好房间,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褥。儿子穿一件蓝色的童装,绕在我身边欢蹦乱跳:爸爸你肚子饿了吗?妈妈有替我买了好东西吗?
       本来医院的日记到此也就结束了,接下来即使要写,也应该命题为:《从秋天到春天之——家中休养》。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谁会知道我在家中呆了不到十天时间,复又重新踏上了求医问药的长路,只不过地点换成了Y城。这次时间更长,一个半多月。所以题目也无需再换了,还是《从秋天到春天之——医院日记》,长叹一声吧:唉!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19 23:22 编辑 ]
作者: 三井殿    时间: 2010-2-20 19:44
风雨过后便是彩虹


作者: 芦苇笛    时间: 2010-2-20 22:35
生活的磨难也有上帝的美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1 15:49
回复楼上:我想得很开了,隐约已经看到了彩虹。今天发个稍微开心点的吧,我原本就不是很呆板的人。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1 15:50
          二十八   该是在心理和生理上决心与准备做一个超级宅男的时候了。我想我这个超级称号应该是名副其实,名不虚传、名至实归、名声显赫、名倾一时、名列前茅且众望所归的。我不止宅在家里,我还毅然决然地选择宅在一个房间里——宅在一个房间里的一张床上,这就是我全部的活动范围。活动半径约为0.001KM,我的原计划是100天。QQ里玩1000局双扣,500局中国象棋,PPS里看50部电影,5部连续剧。每天大笑10次,中笑20次,微笑40次,严重严格、保质保量地预防抑郁倾向。响应全民健身的号召,每天抬腿(没受伤的那条)100下,抬屁股200下,伤腿脚趾锻炼400下,防止因肌肉萎缩而造成身材苗条减肥成功。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看长篇中外名著12.5部,中篇小说25篇,短篇小说50篇,微型小说100篇,幽默笑话200个,优美词句400句,汉语词典和新华字典各一遍(全胡扯的)。 做好全职的家庭教师工作,热心无偿辅导自己孩子的家庭作业,培养革命下一代的健康茁壮成长。做一名坚贞柔情的模范丈夫,坚决杜绝去任何娱乐场所,每晚说动听、动人、动心、动情的甜言蜜语给老婷且只给老婷听······
       一觉醒来,阳光已铺满了整个房间。药水味没有了,白床单没有了,家中的日子好啊!现在该是弥补下我的食欲和口福的时候了。用老婷的话来说,是补偿你伤心的贪婪的胃。我故作矜持地说:无知!美食也是一种文化嘛。尽管仍不能进食辛辣鱼腥等食物,包括牛羊狗肉等。但现在已回天台山了,我还怕什么?影剧院旁的包子店、法院旁的麦饼店、春晓花园门口的小笼包店、工人路东段的天台山小吃店、社保局对面的意大利饼店、还有名满天台城的洪亮包子,“十八仙”小吃等等等等,数不胜数。请看我今日的早餐菜谱:南瓜肉麦饼一个、肉包子一个、油条一根、淡浆半碗、纯牛奶一盒。我计划中的中餐是这样的:老婷亲手下厨做的炒粉面(X城只有炒米面且口感差),配料如下:咸肉(乡下亲戚家自己亲手腌制的)、洋葱(我认为是必不可少的)、鲜肉、土豆、豆腐干、青菜等。果不出所料,我三下五除二就把满满的一盘给解决了。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一点美酒,不够文化。
       黄昏时分,儿子放学了,他丢下书包就飞快跑到我的床边,模样亲昵可爱。我叫他拿一个小凳子,他又从肥大的书包带中掏出课本作业,坐在我旁边认真地写字。柔和的台灯照着他稚气的小脸。这也是不幸中的一种幸福吧——至少我可以多陪陪孩子了。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21 15:52 编辑 ]
作者: 捞猴子的月亮    时间: 2010-2-22 16:18
小样,倏忽之间羡慕你了。
可惜没你一道,酒已许久未得醉了。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2 21:23
惭愧啊惭愧!楼上的这位英雄过誉了,实属谬赞啊!阁下乃酒中翘楚,在下不被灌得直喷抛物线,已属万幸了。
作者: 农夫    时间: 2010-2-22 21:44
没想到月亮前辈有如此雅量
作者: 捞猴子的月亮    时间: 2010-2-23 09:23
因了楼上两位,尴尬中……
不过,话说抛物线要又远又弧,且呈扇形铺开,如此之帅,确实难度很大,非专业人士切勿模仿。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3 11:31
原帖由 农夫 于 2010-2-22 21:44 发表
没想到月亮前辈有如此雅量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啊!连月亮兄都有人尊称为前辈了,看来我确已垂垂老矣!那么这位小农夫定是QQ农场里的农夫,应该没见过真正的镰刀吧?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3 11:33
原帖由 捞猴子的月亮 于 2010-2-23 09:23 发表
因了楼上两位,尴尬中……
不过,话说抛物线要又远又弧,且呈扇形铺开,如此之帅,确实难度很大,非专业人士切勿模仿。

哈哈,月亮兄还是承认了他的雅量。
作者: 三井殿    时间: 2010-2-23 12:07
原帖由 云波 于 2010-2-23 11:33 发表

哈哈,月亮兄还是承认了他的雅量。  



其实应称呼其为大师兄是也

[ 本帖最后由 三井殿 于 2010-2-23 12:08 编辑 ]
作者: 天台东燕航空    时间: 2010-2-23 12:07
快快康复.~~~~~
作者: 无非如此简单    时间: 2010-2-23 13:00
住院早日康复!
LZ现在应该在家休养了吧?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3 13:34
原帖由 三井殿 于 2010-2-23 12:07 发表



其实应称呼其为大师兄是也


9494,尤其在这杯中之物上,应是大大大大师兄。叫声前辈也不为过。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3 13:35
原帖由 天台东燕航空 于 2010-2-23 12:07 发表
快快康复.~~~~~

由衷感谢!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3 13:38
原帖由 无非如此简单 于 2010-2-23 13:00 发表
住院早日康复!
LZ现在应该在家休养了吧?

万分感谢,现在暂时在家休息,不过马上又要去做植骨手术了。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3 13:40

    二十九    与在病房的日子相比,家中的时光悠闲而舒适,平淡而平静。这几天基本上是些生活琐碎,无事可记,再跳过几天吧。到在家中的第五天。
      上午痛快地睡了一个长长的懒觉——醒来已是九点半。对于很多人来说,能“一觉睡到自然醒”是件令人垂涎的美事,现在我可以相对长久地享受这种待遇。但万事有利弊:受伤一个多月了,人也懒散惯了,有点健忘了。上班时要是有人问我今天是几号星期几,我肯定能不假思索地准确无误地报上号来。现在不一样了,相同的问题我常要思索很久后才能答上,答案甚至是错误的。由于整日呆在房里无法出门,也没有心思去关注时事新闻。用夸张点的说法:我已然忘了今夕为何年。再借用一个更夸张的比喻吧,还是《桃花源记》里的句子: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看来长久以往,如此这般地长久以往下去,我会无情地被这个繁华的社会隔离、淘汰、乃至遗忘。SO,还是要关注留意新闻大事和身边小事。做个好事的闲人,听些桃色新闻、小道消息、流言蜚语、小报爆料,所谓的独家披露,所谓的猛男靓女,所谓的明星八卦,所谓的玄异怪谈等等,都是很可以的。至少能让自己觉得还身处这喧嚣的尘世中,没有被尘世遗忘。至少可以避免被人讥讽为“头世人”(方言,上个轮回的迂腐背时的人)。
     这几天仍有亲戚和朋友过来家中探望我,我不胜感激。他们有的送来牛奶(补钙用),有的送来书籍(打发寂寥的光阴),还有铁哥们调笑说:猛片大大的有,可免费欣赏打分。更有细心者网购那种专门放置在床上用的小桌子赠我(可用来上网吃饭写字),我欲付钱给他,他一溜烟地跑开了。最特别的是另一好友(小学同学),在他夫人的陪同下送了几套红色的内衣(包括红袜子)给我。其寓意不言而喻了:我的本命年马上就要到了,中国人嘛,尊重传统,图个吉祥。这是特真诚美好的祝福。连老婷都不停地感慨:他们实在是想得太细心太周全了!还有好友,什么都不带,就专门过来陪我侃大山,或者玩纸牌(现在已经可以短时间坐起了)。患病的时光就在欢乐嘻哈中飞快度过了。写到这里,我想暂时先停一下。再次对那些曾给予困境中的我无私帮助和关怀的亲朋好友以及认识不认识的好心人,致以我最由衷的发自肺腑的感谢:谢谢大家了,谢谢大家!你们恩重如山情深似海,我受之有愧,我无以为报啊!
      在家也好些天了,明天是要给伤口处换药的时间了。费尽周折,嫂子帮忙联系了人民医院的Q大夫Q主任,答应明天从百忙中抽出时间过来,我们放下了心。但由于伤腿还有一个小洞没愈合,骨头暴露在空气中,心中难免仍有忐忑。但愿明天换药时能看到洞口变得更小些吧。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23 13:50 编辑 ]
作者: 老实和尚    时间: 2010-2-23 16:08
应该改为偶记更合适啊
几个月了就记这么点点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3 18:47
原帖由 老实和尚 于 2010-2-23 16:08 发表
应该改为偶记更合适啊
几个月了就记这么点点

楼上的这位所言极是,只是水平差劲的我光写这些就已经觉得云郎才尽,黔波技穷了。对于我来说这已属长篇巨著了,呵呵.只是我也有点小冤屈,俺这才写到受伤后一个月多几天的呀!
多谢关注!希望能继续支持。
作者: 无非如此简单    时间: 2010-2-24 12:13
不算偶记
算记很多了
佩服LZ的坚持!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4 15:32
原帖由 无非如此简单 于 2010-2-24 12:13 发表
不算偶记
算记很多了
佩服LZ的坚持!

谢谢楼上的表扬和支持。也不是我勤奋和坚持。实在是闷得慌啊,不然,像我这种末流的三脚猫功夫到人才济济的后司街殿堂来也是怪难为情的。好在大家宽容,没有嫌弃。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4 15:35
       三十      早上又睡到了自然醒,揉揉惺忪的双眼,像个无助的小孩般叫一声:老婷哎·····。已向单位告假半年专门照顾我的她拿来毛巾给我洗脸,然后是用脸盆接着牙杯刷牙,再然后是早餐——一切都在也只能在床上完成。日子是苦了点,但如果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到外创口痊愈并小腿皮肤完整光洁,那么我也只好认了。熬一熬,挺一挺,接下去就可以做植骨手术了。再接下去就能用拐杖拄着蹒跚下地了——对于今天的我来说,这可是莫大的幸福。它的诱惑力不亚于烈日下乏力的沙漠旅行者忽然发现一瓶冰镇的COCACOLA.。然而幽默的老天经常同我开些不太好玩的小玩笑,当然对我来说是特大玩笑,这不,这次又来了。
       下午,Q医生如约匆忙地赶来了。他身材修长,为人诚恳,第一印象就是一位可值得信赖的好大夫。在剪去我缠在伤腿上的纱布后,他观察凝视了很久。末了轻声但很认真地说道:这个小洞我看很难自己生长啊,这个位置正好是皮肉最薄的地方,俗话说的“皮包骨头”医学上来说就是在这种地方。不通过手术的话,愈合的可能性很小。······当时那边的医生为什么不考虑再做个皮瓣手术呢?你看现在骨头暴露在外头,失去了皮肤这道天然屏障的保护,又加上你早已停了消炎药,有受感染的风险啊!我和老婷听了口呆目瞪,刚刚还在说说笑笑的,蓦地笑容便僵硬在半空中。嗫嗫地说:我们也不知道呀,······我们也不清楚啊,那边的医生让我们回家我们就回来了呀。······哪里会想那么多的呢!·····。
      心理承受能力极差的我仿佛又回到了刚受伤后的前几天。那个沮丧、不安、懊恼、慌乱、揪心、苦累、烦躁等什么味道全涌出来了,就只差眼泪没有失态地当场涌出——被我硬生生地压在眼眶中没有滴下。苍天哪,上帝啊!我虽没有您的儿子耶稣般的伟大与坚忍,但您应该明察作为凡人作为子民的我心里真的已经是很苦很苦了。如果我真有罪,哦不,我肯定是有罪的,请万能宽大的您宽恕这个忏悔的罪人吧!
         Q医生替我换好药前脚才刚走,我就慌乱地拿起手机要找A医生,打了四五遍却没人接听。我们更像无助的迷途羔羊,茫茫然不知出路究竟在何方。已变得神经质的我以最恶劣的心情无端地揣测着最坏的可能性——甚至敏感地感觉腿部已经麻麻地开始病变。费尽周折,总算通过护士长得知A医生作为业务骨干,已被安排到国外考察学习了,可能要一个月。还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我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打已暂调Y城的伍医生的电话。那边马上传来关切热情的声音:哦,哦,是你呀,我知道,我知道的······
     今天才是出院回家休养的第六天,但该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去Y城继续求医了,这对苦命的人儿!



    三十一       1024日,星期天。忙碌地联系朋友(明天帮忙抬担架),联系医院车子,收拾行李。与伍医生已经约好了,明天去Y城找他,他答应先帮我看伤口,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下一步治疗计划。在电话里他一再安慰我们不要急。他说每个医生的观点和出发点不同,每位医生都有他自己的治疗方案。再说皮瓣手术是个很痛苦的大手术,一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选择它。他还说反正他会尽他全力来为我医治的,请我相信他,请我放心。非亲非故的,这种话对无助茫然的病人来说的确很暖人心。想想他那晚为我成功手术到凌晨三点多,没抽我一根烟,没喝我一杯茶。慌乱中我们甚至连宵夜都没请他吃,递红包又被十分坚决地拒绝。我想在我康复后该为他草拟一封忱挚的感谢信了。不止寄给他,还要寄给医院,卫生局,乃至新闻媒体·····
      天气不错,秋风怡人。但不知怎地,无论我怎样努力地自我调整心态,心情还是灰暗混沌。我恨我自己啊,太放不开了。站在旁边说说大道理可能还行,但不幸一旦摊到自己头上就一点都不洒脱。甚至极端地往概率很低乃至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坏事情上臆想妄断,然后不快与不安就如同幽灵般死缠着本已受伤的自己。仿佛有两个自己在我的大脑里不停地打架:一个冷眼说:GAMEOVER!你玩完了!这条腿没得救了,你去准备后事吧!另一个温言道:没事的,要坚强,很快就过去了,笑一笑吧,将来肯定比今天更好!结果常常是温言的自己被冷眼的自己打到,体无完肤!惨败了。这比肉体受伤的本身苦痛一百倍!是无孔不入的煎熬哪!唉,该怎样评价矛盾组合的自己呢,可称为悲观的乐观主义者或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吧。
        儿子很乖的,我们叮嘱他说爸爸妈妈又要出门去医脚了,要听外婆的话,要好好学习。他都神情庄重地一一答应。这几天他的表现也特别好,原来他喜欢和我一起睡的,但现在他说怕晚上睡熟了脚要四处乱蹬,怕碰到我的伤腿,就不和我一起睡了。8点钟一过,就乖乖地和她外婆一起上床了。俗话说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么,久病卧床的病人的孩子也可能会早点成熟吧!——我们发现他比原来懂事多了。但我们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的眼神里分明有怯生生的味道,分明有孩子不该有的成熟,令我们心酸不已。仿佛我们与儿子之间已慢慢地竖起了一堵薄薄的墙,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而现在才是刚刚开始,我不敢想象这种日子如果持续一年后他会变得怎样。或者根本与实际的幼小年龄不相般配了吧,或者对我们变得客气万分了吧,或者那堵墙变得更高更厚了吧。我万万不需要这样的结果!万万不需要!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24 15:40 编辑 ]
作者: 无非如此简单    时间: 2010-2-24 22:12
哈 LZ儿子现在没和你生疏吧?
作者: 农夫    时间: 2010-2-24 23:23
月亮是偶的师傅哈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6 16:12
原帖由 无非如此简单 于 2010-2-24 22:12 发表
哈 LZ儿子现在没和你生疏吧?

还好还好,多谢多谢!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6 16:13
原帖由 农夫 于 2010-2-24 23:23 发表
月亮是偶的师傅哈

哦,恍然大悟。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2-26 16:17
        三十二    昨晚根本没睡好,除了心情不佳的原因,可能跟肚子太饱有关。因为马上又要离家了,又要对不起肚子里的那条馋虫了,所以昨晚恶狠狠地猛吃海吃了一通老婷烧的佳肴。接下来可能又是一段漫长的困难时期了——只管温饱,勿问味道。今天早上也不能再睡懒觉了——该调整生物钟到住院状态了,该重新去适应那种充斥着药水味,晃动着白大褂的氛围了。才七点多,阿牛、阿神、帅狗等好友或搓着依然惺忪的睡眼,或咬着楼下刚买的包子匆匆赶来了。又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那笨重的担架缓慢地穿过复杂狭窄的楼道,把沉沉的我弄上了救护车。
       车子载着我们沉甸甸的希望和沉甸甸的不安出发了。不要想烦心的事了,我又开始了自我调整心态,不就是医治骨头吗?哪来的那么多妇人般的感伤,简直就是烦死人的婆婆妈妈!那人家比你更严重的还活不活了?难道就整天无谓地哀叹长嚎,难道就寻死觅活地去喝药上吊?昨晚刚看了PPS里的电影:古代霸山为王的一个小头目下的一个小喽喽尚且洒脱:砍头不过碗大的疤,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比你潇洒一万倍!当然,不是去学他做强盗杀人越货,但他看淡生死的观念在某些地方还是值得借鉴。与砍头相比,我这点伤算个狗屁!还是抓紧时间再看看街上的风景吧,这才是当前的正事。又要马上回到那个白色冰冷的大笼子了!看,那位美女的身姿多婀娜,凹凸有致的曲线,媚眼如丝的凤眼,婷婷袅袅地从街那角斜斜地飘了过来·····扭动的腰肢惊醒了梦中人,蓦地想起,已经很久不曾食色了,已经快忘了那种欢娱了······
      不能称之为好事的好事多磨,在GPS的帮忙下,晕晕沉沉地找到那家医院时,伍医生还在手术中,手机也无人接听。狭窄的小推车只能委屈地靠在骨科住院部的过道壁上等待。又是一片充斥着似懂非懂的外地话的异乡——不是彩色的旅游景点,是灰白色的住院区。我焦躁不安,我心神不定,我无可奈何,我欲哭无泪。
        11点时终于见到他了,他热情地迎过来,就像熟识多年的老朋友·····一阵寒暄后我被推入一间小屋,然后在大不安中伤处厚厚的纱布被剪去仔细地查看······
       第三次我躺在手术台上,这次来得干脆,衣服也不换,标签也不发,盐水麻醉药也没用。中饭都没顾得上吃的伍医生说先把这个小洞缝上几针,过一个星期再视生长情况作决定。不去描写缝针的痛了,这只不过是众多的手术次数中最小的一个,不值一提。更何况即使痛入骨髓又怎样?毕竟已经过去了!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26 16:21 编辑 ]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1 12:11

    三十三      病房的日子大多枯燥平淡。在伍医生的安排下,我们住进一个小单间,价格跟其他病房一样。美中不足的是这房间实在太小,安放不下彩电,稍觉无聊些。原先几天,我们乐观地认为通过针缝,把旁边的肌肉硬生生地拉过来后那小洞就会可能慢慢地愈合。一个星期后梦想宣告破灭:伤口还是老样子,无法自主生长,马上考虑做受伤后的第四个手术:医学上称之为游离皮瓣。通俗地说,就是在肌肉相对较集中的小腿后部割一刀,再把肌肉掰过去,使小腿正面被撞击碎了的洞口能缩小并合拢。在皮瓣手术中为相对较小的手术,但事后我知道特别痛苦。
      那么现在再来谈谈A医生吧!且不说他误诊我的药物反应病例为一般感冒——不但无谓地增加了我的费用,而且很大程度地加深了我的痛苦。那么,作为一位硕士学历的骨干骨科医生,对于他专业范围之内的知识,他至少应该会预知我的伤口有可能无法自主愈合。其实我一贯不是很苛求的人,我想只要他在我们出院时加上一句:注意预防感染,过一段时间后伤处如果没有生长迹象,回来再治疗,那么就行了。可是他什么都没说。所幸的是我及时地回到了医院,所幸的是伤口还未感染病变。而如果按照A医生的治疗方案,就那么傻傻地干躺着,先不说发炎的危险,可能那个洞口到今天都仍无法愈合!我想如果他是故意的,那么我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地对待我,我一向是很尊重他的。如果是无意的,那么作为一名神圣的医学工作者,也未免太不负责任太武断了!
     皮瓣手术的时间定在明天,115日。傍晚时分,有护士送来了专门的衣服和裤子,还有标签和手术帽。她职业化地飞快说道:记住晚上十点以后不要进食任何东西,包括流质和液体;衣裤帽子手术时全都换上;标签记住缠在左手手腕上;取下手表眼镜等东西,不要佩戴任何装饰品。这些我倒全没问题,只是我的右腿上有高高的外支架,无法穿裤子。美丽的她又补充了一句有点让我脸红的话:那你就只穿一边好了,哦还有,不要穿内裤。她倒是落落大方的,仿佛我只是一个小屁孩,而不是一个大男人。
     九点钟,老婷替我擦洗身体后早早换上手术的衣裤。黑夜里她显得心神不定。倒是我心态还行,装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所谓样子。就像事后我曾与好友玩笑时的话:我手术时没当这条腿是自己的,当成是人家的,就不很痛了。漆黑中我们彼此鼓励着,嘴上虽开着小玩笑以调整心情,心里其实在十分虔诚地祈祷着明日的一切能顺利成功。

     三十四    早上起床很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要被搬上那块砧板似的手术台了。先被麻醉,后再宰割——完事后还要礼貌地说声谢谢!当然,我说的有点过激了,但我心里受伤啊!没完没了的疼痛手术,可怜漫长的卧床日子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前途变得迷蒙渺茫,彼岸忽明忽灭仿佛遥不可及,想要反抗逃离却又根本无能为力········。
     手术室在十二楼,我在推车上平躺着被送入狭窄的电梯间。有好心人投过善意同情的目光,我迅速地逃离——我不忍看到这种目光,让我感动更让我难受;我迅速地逃离——今日里我除了眼光,身体还有其它哪个部位能做到迅速逃离呢?甚至连思维都已冰冻呆滞!电梯缓慢地上升,载我去一个前途未卜的地方——我感到有点悲壮,有点悲凉。此去为福地?为深渊?福兮?祸兮?·····电梯顶写着几个字,在我的正上方:祝您早日康复。天可怜见,就这短短的六个普通的字,看得我感慨万千,看得我几欲泪下。
     在一扇门前稍作停留,送病人的家属就到此为止了。推车的护工匆匆地要继续前行,老婷慌忙赶上前两步。那种神情我永远也忘不了——温柔地,酸楚地,强打精神地,依依不舍地(拙笨的我不知该如何描写,个中包含了一万种味道在里面)说:不要多想,不要担心,会好起来的。而此刻推车在无情地滑行,她在疾步地追赶,就如电影里一般感人至深。我想这一幕已经被永久性地烙印了。假如我俩幸福,可厮守到白头,那么当我们给儿孙们说故事时,这一段无论如何是不可或缺。这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大爱,我能看懂的,再笨的笨蛋也能看得懂的,铁证如山啊!
    麻醉药被缓慢地推入我的身体,血压降低,腿部已经没有知觉,但脑子里清醒异常。伍医生还没来,原计划他的上个手术(在另外的手术室)九点半会好,期间出了个小问题。所以我只好等,麻醉师和另一护士都是年轻人,我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时间过得很慢,已经十点多了,比原计划已晚了近大半个小时。那护士再次打听催促伍医生的消息,说最多五分内会赶到。我忽然想起在手术室门口等我的的老婷——时间太久了,等到手术结束就更漫长,她会不会胡思乱想?我向那护士借手机想告知她情况,那护士说:你真细心,看来你对你老婆很好的,她对你肯定也一样。那么平常的一句话,我感觉那不争气的眼泪又快要流下。结婚快十年了,日子一直波澜不惊地过着,从未想过对她是好还是不好·····大概是因为受伤了吧,大概是被麻醉药弄昏了头了吧,变得太多愁善感······那护士是位善解人意的姑娘,她担心我躺在手术台上打电话不方便,于是跑出手术室告知了在隔离区外苦苦守望的老婷。
      伍医生终于来了,满脸的歉意,连声说让我久等了。不再去描述手术的漫长与痛苦了,反正肯定不会是美好的滋味。手术成功与否要十天之后方能知晓,我和老婷一起守望并真心祈祷吧。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3-1 12:13 编辑 ]
作者: zhaopan    时间: 2010-3-2 09:15
苦痛有如此深刻体验。楼主早日康复!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2 12:10
感谢楼上的关心,谢谢!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2 12:11
     三十五     今天是116日,星期五,多云,手术后的第二天。插一句,这些日子我在今日(已是2010的正月十五了)都能毫不费力地准确回忆起。昨晚不知是如何挺过来的,我只记得自己在不停地低声呻吟,冰冷的汗水一直在不紧不慢地流淌。手术后发热又开始了,脑子里浑噩一片。姐姐是昨天下午过来的,她还是那句老话安慰我:你哭吧,哭出声音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你勇敢地大声喊叫吧!喊完了人就会舒畅了。老婷看着面无血色,满面冷汗的我不敢当面哭。事后我知道她借口买水果,溜到楼下无人处狠狠地、肆意地痛哭了一顿。医生先是用止痛药,情况毫无好转,然后止痛针,仍无改观。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护士说:莫非要用毒品(杜冷丁)镇痛?她笑笑说:已是最猛最大剂量的止痛针了,要是你还疼,我们也真没办法了,毒品肯定是不能让你用的。
    那是怎样的一种苦痛啊,是对灵魂的噬咬吞噬,对是人性中美好一面的无情践踏与蹂躏。什么理想,什么明天,什么人生,什么未来,全给我滚蛋吧——生存尚且困难,如何去空洞地奢谈生活。我就像一个被人死死扼住喉咙的可怜虫,痛得转不过气来,能让自己透口气就是眼前最大的理想和愿望!小腿肿得就像大腿一般大小,脚板也因为肿胀比正常人厚了好几公分。刀口处皮肤和肌肉不停地痉挛抽搐着,纱布已被慢慢渗出的血水染得殷红·····
         我在心里不停默念着请求上苍的垂怜。很多时候人实在就是这样一种动物:谁会在踌躇得意时,在一帆风顺时想到佛祖想到上帝?大都以为那是自己命相好、时运佳、能力足、实力强,是与生俱来的,是本该如此的,是舍我其谁的!唯有到了郁郁不得志时,到了颠沛流离时,到了身陷绝望时。才会想到在自然界中自己原本微不足道且渺小,自己原来也会怕风怕雨又怕痛怕黑。才会记得佛祖,才会想到上帝,才会虔诚地说,才会信誓旦旦地承诺:保佑我吧!保佑我吧······将来我一定会如何如何······。等到风雨过了,大浪停了,伤疤好了,彩虹又出来了。就亟不可待地,急不可耐地,左顾右盼地,踌躇满志地,乃至骂骂咧咧地又回到了从前。全然忘了当初的疼,全然忘了该有的感恩的心。甚至愤愤不平地埋怨:上次只不过是我运气不好,上苍不公!将来我要将损失加倍地夺回来!轮回复轮回,实在是很可悲啊!我想在我康复后,一定要记住感恩,特别是那些对我有恩的人。万万不可好了伤疤忘却了痛,万万不可!
        慢慢地天色又见黑了,小腿还是肿得有点可怕。伍医生临下班前来探望我,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不要担心,我们共同努力,我会竭尽所能帮你医治的。你如果不安心,我也会不踏实,这样反而会影响我的。我和老婷感动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只不停的说我们不担心不担心,竟然连说谢谢都忘了。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3-2 16:41 编辑 ]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4 16:36
      三十六    手术后的第三天,红肿略有消退,但每天的六瓶盐水里仍有那种绿绿的止痛药水。由于长时间不下地,脚底的皮肤也已蜕换了好几次,有时有厚厚的老茧,有时却如婴孩般光滑。而腿部的肌肉做了皮瓣手术后,有一小块的地方是永远都没有知觉了,无论是针扎还是刀刺——因为只连接上了血管,神经已经永久性地失去了。
     不谈伤心事了,说说我的新房间吧,狭长狭长的病房尽头有半扇窗,仰卧着刚好能毫无遮拦地看到如洗的蓝天。附近有个机场,每天能听到威武的飞机轰鸣声。各种各样的市场就在这楼下附近,车水马龙的,搞得医院门口的那条马路老是堵车。病房说是单人间,其实应为三人间——从一扇较大的门进来,一直往前有两张病床;右拐有扇小门,进来后就是我的病床,病床上就是神情可怜的我。
      另两张病床上分别为一姑娘和一老头。姑娘老家三门,骑自行车过马路被汽车撞了,锁骨断了,牙齿掉了两个。老头当地人,走路时脚踝处骨头被摩托车撞断了。二人的共同点是都很勇敢乐观。那姑娘手术一出来就大呼小叫地说好可怕好可怕,还四处打电话给她的小姐妹叽叽喳喳地却没有一丝害怕的样子。不过我想她说的肯定是真的:她说手术到半中途不知什么原因苏醒过来(她是全身麻醉的),听到医生们关于手术的交谈声,吓得不敢吱声。只不过她的心态好,自我调节能力也好,一推出手术室就已吵吵闹闹地嚷着打手机了。也丝毫不顾忌缺了牙齿是否好看,咧开大嘴呵呵地笑。看来善于忘却也是一种切实的幸福——与其久久地沉浸在手术的恐惧和痛苦中,不如忘却。不是有太多的人因为不善于忘了本该忘却的人和事,而徒增了无数的烦恼吗?那老头就更酷了,从未听见他喊疼,只听见他那粗犷的喉咙经常在唱发音不标准的流行歌曲:居然从妹妹你坐船头到你这该死的温柔都有!间或来点越剧,还时不时地和护士们开些略有荤味的但不很伤大雅的小玩笑,声音洪亮。若是听众看客们大笑起哄夸好,他就老顽童般的更卖力更起劲了。感觉老头忒开心的——仿佛不是住院,而是在度假,实在是心理素质超一流的高人!我要是能有他十之二三的好心态,也不至于如此这般地长吁短叹郁郁寡欢了。
     又是凄清且冷的长夜了,等着术后的疼痛能慢慢地退去吧。漫漫的求医路也不知已走了多少里,还剩多少里?即便一切顺利,也只不过是苦苦等待着下一个更大更复杂的手术:植骨手术——从自身大腿处取骨,弄成骨粉后填补碎骨的空缺与间隙。我查过资料了,手术的成功率不是很高,某病人甚至做了四次植骨,最终仍留下了后遗症·····。我和老婷一起为明天献出最虔诚的祈祷吧!



     三十七     絮絮叨叨地又记了很多了,了无新意的。既没有灵巧缜密的构思,又没有跌宕起伏或曲折离奇的情节,更没有风花雪月或波澜壮阔的场面。缠来缠去的无非是我如何地痛啊,受伤哪!担心哪!只一己的感受而已。还自以为是地,肤浅地发一些可能荒唐之至的感慨。给人授之以柄的,弄得贻笑大方的,很是无奈。不过先前我曾说过,这记日记的习惯还是应该坚持的。只是一来才学疏浅,就像我在回帖关心我的朋友时说的:其实早已云郎才尽,黔波技穷了;二来现在实在已回忆不起那时枯燥的病房中还有什么值得继续记下,总不能光记流水账滥竽充数吧。所以其后的二十几天日子我先作一个简单的笼统陈述,以后有大一点的事情或想到了什么比较有意义的,我还是会再坚持写下去的。
       当初躺在病床上是一天捱着一天数着天数艰难度过的,现在回忆中的日子却变得不快也不慢。不经意间地立冬也过了小雪也过了,不经意间光棍节也过了不久又是感恩节了。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尽管是绝对绝对的足不出户,但从《钱江晚报》中我得知美国总统访华了;汽油涨价了;空军为庆祝成立60周年举行飞行表演了;那位女歌手很不幸地跳楼自杀了·····不一而足。记得很感人的是自杀女歌手的母亲事后说的一句话,至今历历在目:傻孩子,多痛啊!能比活着时的痛少一点吗?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好像她还强忍悲痛出席了新闻发布会!?向这位坚强且伟大的女性致敬!
     话题有些扯远了,这期间我腿部的伤口情况也是一波三折地颇不平静。手术后一个星期,伍医生查看伤口后说了很模棱两可的话:大部分活了,有一小部分好像有点发黑,需要作进一步的观察。我一探到底地问:那么最坏的打算就是重新再做一次手术?伍医生的回答有点不置可否,只说下次换药时请全医院皮瓣水平最好的X医生(在X城)专程过来一起看看。老婷明显地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伍医生走后她不停地唠叨:他做皮瓣手术并非最专业的,我们上次就应该向他说明请X医生来做的。现在要是还要重新做手术多痛苦啊,我担心你挺得太艰难了。我不断安慰着她说没事,同时实际上也是在安慰心底没有把握的自己。
    最终的结果是美中不足:手术基本成功,但为了巩固效果早日痊愈,又补做了一个植皮手术(第五次手术)。大腿处皮肤再次被划开取下,整条右腿已变得到处红斑白布,伤痕累累且惨不忍睹。



    三十八    长夜无法入眠,细细地算来卧床已两个多月了。腿部明显地已见萎缩了;容颜勿需多说也是日见憔悴了,原本就不帅,现在肯定是更衰了。辛辣海鲜被杜绝,烟酒也被严禁,期间零食水果倒常常吃,提起零食的品种名称已能如数家珍了。不用穿鞋也不买新衣裤(病房里有免费的衣裤),吃穿住行里穿和行的费用都约等于零了。如果回家疗养,除了吃饭吃水果(水果可以促进皮肉生长),就只剩手机费了。老婷苦笑着表扬我:真是勤俭节约的楷模啊!
         1129日,患难的日子里变故却更多,正应了屋漏偏逢连夜雨的老话。这边的皮瓣手术还结局未卜(十二月初才明确手术基本成功),下午时又有不安的坏消息传来——早在X城住院期间就已发现的脚后跟肌肉坏死的问题现在升级了。在昨日石膏板底部用于减缓纾解压力的软棉布脱落后,我就一直在喊痛。伍医生剪开纱布,抬起我的伤腿后低头查看,沉默许久。最后尽管没有定论,但对于我们来说仍是很大的一个震惊,雪上又加霜了:怀疑已经病变,若无法控制进一步的蔓延,要做大皮瓣!类似于我的病情的大皮瓣手术我在这里通俗介绍一点:将伤腿(右腿)的病变处(脚后跟)放置于左腿肌肉较多的地方,通过手术让左腿的肌肉生长到右腿去。期间至少半个月取肉处与伤处是连接不能分开的,用某种设备将两腿强行固定,被包得像个粽子。而且一动都不能动的——苦不堪言!更悲哀的是手术的成功率也不高。
      这完全彻底的就是XB医生的错——他当初只告知了肌肉可能已坏死,根本没有提及它的严重性。我当初只天真地以为肌肉坏死只不过是以后留下黑色的疤痕,哪有心思去管它。而且这件事他既没有告知主管的A医生,也没有采取类似于消毒清创等手段阻止病变,只用了些软棉布垫在下面就草草了事。我们愤愤地向伍医生诉述着,(他们原先就是同一小组的)由于是同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安慰我们说现在尚未定论,或许消毒后能逐渐自然恢复。
     现在看来如果没有超好的心态,正常人也会被不断而至的压力搞出毛病来的。怀念一下那个缺牙齿的三门小病友吧,那姑娘多天真烂漫,在病房里还老是笑;怀念一下那位老头子老病友吧,他讲黄段子的声音多嘹亮,足以吓跑一切病魔。做一头不怕开水烫的死猪吧,然后再唱一首欢快的歌:从那绿色森林中传来啥声音?美妙的歌声啊,阵阵响不停。那是水车轮子转,美妙又动人·····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3-4 16:40 编辑 ]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16 17:36
三十九           11月30日,五点多钟,在恍惚中醒来,大清早的就满腹的愁与忧。住院又一个多月了,前路还全是阴沉沉的浓雾,泥洼、乱石、荆棘、陷阱横行其中,窃窃暗笑,切切暗笑。我揉着腥肿的眼睛找不到来路更摸不着去向。佛说的极乐世界为何处,耶稣说的天堂为何方?为何我只看到了红尘白浪两茫茫?为何我老在无边的苦海里游泳、挣扎、呛水而彼岸早已被隐藏?
            等待可能的巨大灾难降临比灾难本身要痛苦得多。况且我只能眼睁睁地看,毫无对策。坐以待毙似的灵魂一刻得不到安宁。悬而未决真是莫大的压力,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惊弓之鸟,而有一大群猎人或吹着枪口或弄着弓箭在附近耍猴子般地狞笑。伸出已被针头戳得千疮百孔的手,麻木地被挂上吊针。再拉起遮羞的布帘,坚硬的染了血迹的石膏板被撤下,缠满白布却仍是瘦瘦的腿就放在柔软的棉垫上——脚后跟还是生生地痛,一直连接到心底的痛!偏偏相邻的病床那里在放着幽幽的忧歌,煽情地不断刺激我本已不堪一击了的泪腺。在灵与肉的双重苦痛夹击下,我想我马上就要挺不住泛滥的悲戕心绪,抽搐着恍恍惚惚地漂浮起来••••••
           下午,伍医生过来安慰安抚我们,并答应明天请全医院皮瓣手术水平最好的X医生(在X城)过来看我的伤口,为我拿出治疗方案。不知为何,住院以来我们就一直生活在眼巴巴的怯生生的企盼中——就像一只抬着头等待喂米的可怜小鸡,然而不知道吃了这一粒后还有没有下一粒——如果没有,就是眼睁睁饿死。连枯燥都已变成了大幸福——至少没有噩耗与不安传来。哪天命运才会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呢?哪天才能用我蹒跚的弱弱的双脚触到我亲爱的至爱的深爱的大地母亲呢?——您的孩子泪流满面啊!您看,又是硕大的一滴落在黑色的键盘上飞速溅开来。•••••救救孩子吧!如果今夜就有奇迹,我宁愿放弃许多许多,许多许多。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3-16 20:00 编辑 ]
作者: 无非如此简单    时间: 2010-3-17 12:15
希望奇迹的产生
因为听LZ描述脚后跟的那个手术
真的太痛苦了。。。
作者: 一诺千金    时间: 2010-3-17 22:57
看到网名很熟悉
以为是巧合
昨天晚上确认了一下
居然就是俺同学
下次回天台一定要去看看你
也祝早日康复!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18 07:09
原帖由 无非如此简单 于 2010-3-17 12:15 发表
希望奇迹的产生
因为听LZ描述脚后跟的那个手术
真的太痛苦了。。。

感谢你一直关注,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因为你的祝福而有好运。谢谢!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18 07:15
原帖由 一诺千金 于 2010-3-17 22:57 发表
看到网名很熟悉
以为是巧合
昨天晚上确认了一下
居然就是俺同学
下次回天台一定要去看看你
也祝早日康复!
感谢CCTV,感谢后司街,感谢石主任!
作者: 一诺千金    时间: 2010-3-18 08:54
又认真的看了一遍

第一次以为是文学作品
没当真
也没看认真
今天又认真看了遍

没想到
你会受这么多折磨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18 09:51
原帖由 一诺千金 于 2010-3-18 08:54 发表
又认真的看了一遍

第一次以为是文学作品
没当真
也没看认真
今天又认真看了遍

没想到
你会受这么多折磨

没事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谢谢了!
作者: 一诺千金    时间: 2010-3-18 11:41
身体一复原
赶紧买彩票或者拔牛、赌球去!
嘿嘿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18 17:52
原帖由 一诺千金 于 2010-3-18 11:41 发表
身体一复原
赶紧买彩票或者拔牛、赌球去!
嘿嘿

现在正在做筹备工作,到时候赚了分你一半
作者: 家在天台    时间: 2010-3-18 18:04
现在早好了吧
作者: 一诺千金    时间: 2010-3-18 22:06
还没
继续手术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19 22:42
谢谢家在天台,谢谢一诺千金,尽管还需要继续手术,但我已经看到了曙光。
作者: 捞猴子的月亮    时间: 2010-3-22 11:22
通报一下,楼主昨日到直辖市去了,过三四天就可以做骨头的手术了。
预祝手术成功!预祝继续勇敢!
作者: ketty7200    时间: 2010-3-22 16:12
一口气看完,除了肉体的痛,心理也承受巨大压力,希望LZ早日康复!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22 17:53
原帖由 捞猴子的月亮 于 2010-3-22 11:22 发表
通报一下,楼主昨日到直辖市去了,过三四天就可以做骨头的手术了。
预祝手术成功!预祝继续勇敢!



有你鼓励打劲,我就踏实了很多。上次上网查了,有的植骨手术不能一次成功,多的甚至做了四五次手术。希望这里的技术力量能确保我一次性成功。多谢!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22 17:57
原帖由 ketty7200 于 2010-3-22 16:12 发表
一口气看完,除了肉体的痛,心理也承受巨大压力,希望LZ早日康复!

由衷感谢!谢谢!
作者: 一诺千金    时间: 2010-3-22 18:21
可惜你的同桌的她好久没上线
本来还可以通知一下哈
要不要俺电话通知啊
电话通知貌似太正式了哈
作者: 捞猴子的月亮    时间: 2010-3-22 19:40
原帖由 一诺千金 于 2010-3-22 18:21 发表
可惜你的同桌的她好久没上线
本来还可以通知一下哈
要不要俺电话通知啊
电话通知貌似太正式了哈

哈,她是谁。可别捣鼓出不河蟹的事哦。
作者: 无非如此简单    时间: 2010-3-22 20:49
祝愿手术成功。。。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24 17:30
原帖由 一诺千金 于 2010-3-22 18:21 发表
可惜你的同桌的她好久没上线
本来还可以通知一下哈
要不要俺电话通知啊
电话通知貌似太正式了哈

看来还是你和俺的女同桌联系得紧哈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24 17:31
原帖由 捞猴子的月亮 于 2010-3-22 19:40 发表

哈,她是谁。可别捣鼓出不河蟹的事哦。

她也是老班长,跟你正好搭档的哈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3-24 17:35
原帖由 无非如此简单 于 2010-3-22 20:49 发表
祝愿手术成功。。。

我想肯定能成功的,因为有很多好心人(包括你)在祝福。谢谢!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3-24 17:37 编辑 ]
作者: 捞猴子的月亮    时间: 2010-3-25 11:00
原帖由 云波 于 2010-3-24 17:31 发表

她也是老班长,跟你正好搭档的哈

明白了。
作者: 一诺千金    时间: 2010-3-25 11:17

作者: 小楼听雨    时间: 2010-3-25 11:33
期待早日回来
作者: 截面的形状    时间: 2010-3-29 16:27
代表火星人民发来贺电:
热烈祝贺楼主
手术成功!

作者: 无非如此简单    时间: 2010-3-29 21:07
恭喜恭喜!
作者: 芦苇笛    时间: 2010-3-29 23:53
终于看完了,看着你的伤痛,也让我想起自己的过去。
小时候,我的脚后跟也被自行车轮割得鲜血直流,后来烂了好久,好了以后留下大大的疤。
祝你早日康复,感受到幸福快乐的新生活。
作者: 天达    时间: 2010-3-30 06:38
兄弟早日康复
作者: 捞猴子的月亮    时间: 2010-3-30 08:35
原帖由 天达 于 2010-3-30 06:38 发表
兄弟早日康复

小样,你也来了?换个马甲吧,一看就知道是你。
作者: 云波    时间: 2010-4-29 18:48
原帖由 捞猴子的月亮 于 2010-3-30 08:35 发表

小样,你也来了?换个马甲吧,一看就知道是你。

达哥是该换件马甲穿穿了,还做服装的大户呢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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