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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果果小盆友

夜深,只听见内心的声音。。。白粥馆小故事更新【藏在窗户上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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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3 12:3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节
师父是被农场里的工人陈师傅打昏后拖上岸的,在陈师傅的宣传下,师父的故事变成了劳改农场里最好笑的笑话,那段时间时常会有人说:“王听轩那个小子在水里就慌了神,居然抱着个大石头不松手。”每次讲到这个桥段,总会惹的围观的人大笑。
陈师傅人挺本份,对人也实在,缺点就是不太讲卫生,就拿刷牙来说,基本上也是十天半个月才刷一次。师父和陈师傅也算挺有缘,十几年以后,居然在同一个城市工作。那时候陈师傅依然时常在旧友团聚的场合,说起师父当年闹过的“笑话”。
陈师傅喜欢露出全是烟垢黄渍的牙齿,向大家一遍又一遍的诉说当初自己是如何通过人工呼吸救回了师父性命的。
师父说,他每把这个细节说一遍,我对他的感激之情就又少了一分。
嫂子出现在师父面前的时候,师父很吃惊,因为师父被关押的地方距离家乡很远,而且交通极其不便。所以师父万万没有想到很少出远门的嫂子会辗转四五天的路程过来看他。
师父后来才知道,嫂子向一位监狱家属打听自己情况时,听到了“王听轩在水里抱着石头”的那个笑话,便立即赶了过来。
虽然那一天嫂子一直假装不知道师父发生过的事情,甚至提到师父落水的事情,也是一带而过刻意的回避,但是师父知道自己的想法是瞒不住嫂子的。
嫂子说,离开的人没有痛苦的,但是他们会把自己责任留下给活着的人,就像小三离开以后,便把很多身后事托付给了我们,那是一个很沉重的担子,但是我和你还有梅芬,三个人一起分担这个重担,那我们便可以撑下去。可如果分担的人再少一些,担子再重一些,那些留下的人就会更辛苦。
那只是一次很短的会面,但师父知道,小三离开后嫂子的生活压力沉重,为了带给自己这段话,嫂子花费了近十天的时间。
师父说,嫂子远去的时候,自己想起了新婚那晚的小三,一样是这样在千叮万嘱之后离去。
师父知道自己不能死了。师父对自己说,我会履行自己人生的责任,我可以低着头、可以弯着腰、可以爬在地上,但我一定会活下去。
嫂子是坐着闷罐火车过来的,这种火车不怎么通气,人长时间坐着会很难受,但是价格比普通的火车要便宜不少。
师父说:嫂子走的时候,我对她说,不要再坐那种车回去,路上有机会就吃点热的东西,不要一路都吃冷馒头。
嫂子答应了师父,但是很多年以后师父和嫂子聊天的时候,嫂子无意中说漏了嘴,她还是坐着闷罐车吃着冷馒头回去的。
嫂子笑着说,可以节约好几毛钱呢。
师父说:我早就猜到你会骗我。
 楼主| 发表于 2012-3-3 12:35: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节
师父曾经觉得小三向自己描绘过的未来是虚幻的,小三说,一定会有一天,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彼此尊重,彼此敬畏,不管对方是地主也好,右派也好。
但这一天居然真的到来了,一九七六那一年,历史翻过了一个时代,那些曾经响彻了耳边的革命口号,慢慢的开始消退了。家庭成分这样一个让师父惊心动魄的词,已经渐渐的不再那么刺耳了。虽然在最初的几年,人们谈到地主子女的时候,依然不由自主的选择出藐视的态度,但时代真的变了,变的像小三描绘的那样,每个人都开始走向轨道,按照正常的秩序。
每个人都发生了许多变化,师父在学校里当了老师,梅芬在单位里成了业务骨干,而做了多年零工的嫂子,被转成了正式的工人。
当然变化最大的人是小四,生性灵活的小四去了政府工作,升官的速度比火箭还要快,在人们的印象中,小四那个名字早就被人忘记了,即便是师父学校里的校长见到小四的时候也会故作热络且尊敬的喊他陈主任。
当年同住一个院子的很多人都对这位如今叫陈主任的小四颇有微词,抱怨的多是小四绝情,对老朋友不照顾。
不过师父觉得小四不错,当年嫂子被招收为正式工的时候便是小四出的力。每次见到师父,不管身边是谁,小四都会跑过来和师父打招呼。有时候空闲的时候,小四还会拎着一些酒菜去师父家里找他叙叙旧。
很多同事羡慕小四和师父的要好,有很多人觉得两个人之间应该有一些亲属关系,对于猜测师父都觉得蛮好笑的,师父觉得小四对自己的亲厚与两个人都有过一段受人歧视,艰难的讨生活的经历有关。
师父说,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意识到,小四对我的亲厚远远不像我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师父发现小四的秘密在几年以后,那一年,小三的儿子东东已经快毕业了,虽然学校里毕业全部是包分配的,不过学生自身的人际关系还是会影响到毕业后分配工作的好坏。嫂子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背景,便拜托师父请小四帮忙。
嫂子说,东东的学习成绩也算不错,咱们也不指望分到什么好单位,只要能留在本地就可以。
那天晚上,师父弄了几个菜把小四请了过来。
小四很爽快,完全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小四和师父一边喝酒一边聊了很久过去的事情。小四喝了很多酒,然后忽然爬在桌上大哭。
小四的举动让师父很意外,但也无从劝起,因为不知道小四到底是想起来那段伤心的往事。
小四哭了一会,忽然抬着头,望着师父说:“五哥,主席画像上的那一滴墨水是我滴上去的。”
师父说,那一瞬间,自己的脑子里一遍空白,心中那块已经结了痂很久的伤口痛了起来。
师父想起孤零零的站在批斗会场中央的小三,原来整件事情中,小三才是最无辜的人,替别人顶罪,被亲人放弃。而造成这一切的全都是眼前这个装了很久好人的家伙。
小四说:“我不是故意的,三哥被他们抓起来的时候,我很害怕我不敢承认,我没有想到三哥会死。”
师父说:我把整杯的酒泼在小四的脸上,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被酒泼醒。
小四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等待被宰杀的狗一样,可怜巴巴的望着师父。
师父说,我没有打小四,因为我知道他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期望用身体上的痛苦舒缓内心的罪孽。
师父在心里说,你别想,因为我们都是害死小三的凶手,虽然我们无法分清谁是主谋,谁是帮凶!
东东毕业后分配去了一家不错的单位,后来有人开始议论王卫东和陈主任关系的时候,师父才知道小四在其中做了很多工作,师父觉得很自己很可耻,这些所谓的好处,都是用小三的性命换回来的。
只是师父没有勇气去回绝那些帮助,师父不想用东东的前途去换取自己的自尊,同样不想让嫂子感受陈旧的伤口被再次揭开的痛苦。
那以后,师父见到过小四好些次,小四站在自己回家必经之路的路边,怯生生的望着师父。
师父说,我总是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我知道小四只是希望我可以走过去和他说一句话,哪怕是毫无意义的一句话。
但是师父觉得自己做不到,有时候师父也会怀念年青时和小四在一起时光,单纯的亲密,毫无杂念,可惜那时候的师父和小四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会用最惨烈的方式,将彼此的人生路践踏的崎岖不平。
小四在那条路上坚持很久,一次、两次、三次、十次、二十次,终于有一天小四不再出现了。
师父说,我们之间那条本不该相逢的人生路,终于不再交叉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3-3 12:38: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节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师父还是时不时的听到小四的消息,因为总有人希望通过曾经和小四亲密无间的师父接近“陈主任”,时常有人在和师父聊天的时候把话题引向“陈主任”。但渐渐的,那些有企图的人们发现“陈主任”已经不再来找师父了。
师父知道小四住院消息的时候,距离喝酒的一晚已经又过去了六七年,师父说,那时候在很多人眼里我已经变成了“陈主任”一个被淡忘的穷朋友,已经没有人再在师父面前刻意提到“陈主任”了。
师父在一个同乡口中无意知道了小四在医院里面急救,同乡说:病情很重,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过一关。
那一晚,师父失眠了,脑子不断出现小四的样子,师父想起年轻时的小四乐滋滋的跑来告诉自己又找到一个干活少拿钱多的好活。师父想起自己从监狱回到家乡的那一天,小四随着梅芬和嫂子一起跑向自己的样子。师父还想起,小四在路边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第二天早晨师父对梅芬说,我们去看看小四吧。
梅芬开心的反应出乎师父的意料,师父说,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梅芬对小四的怨恨程度,远不及打开师父多年心结的喜悦。
师父和梅芬去看小四的时候,小四的病情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开始好转了。
小四看到师父的时候,激动哽咽的说不出话。
师父说,看望小四的之前,我特意向医生打听了一下小四的病情,医生说小四不是心脏方面的病,情绪小有波动关系也不是很大。
师父说,这点我还是问清楚好,要不小四激动之下出了什么事,别人说不定以为我蓄谋的报复呢。
小四释然的样子让师父羡慕的快要嫉妒了。
师父说,我曾经也像小四这样,那么的期待被人原谅,只是我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那个下午,师父和小四说了许多话,那是很多让两人有着共同笑容的往事。只是两人都自觉的回避着有关小三的话题。
小四每一次笑的时候,师父都会禁不住想到小三,但是真的,那段记忆已经不再是刻骨铭心的痛了。
师父想,可能悲伤就像茶叶水一样,兑了许多次白开水以后,便会慢慢的不再苦涩,甚至连味道也消散了。
小四笑着笑着,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说:三哥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偷偷的去看过他。
师父努力的希望将话题叉开,但是好像不知觉的便问了一句:小三有说过我吗?
小四望着天花板,回答了师父一句,“没有”。
师父说,其实我问小四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了,因为那一天自己已经和小三划清了界线,小三如果生师父的气,自然不会提到师父的名字,而即便小三并没有生气,一样会因为要保护师父不去提师父名字。当然师父也知道,后一种假设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设想。
小四答完师父的话后,依然望着天花板,他说,三哥应该不是自杀死的,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病的很厉害,已经不太能动了,不可能有力气自杀的。那些看守不愿意给三哥治疗,我想一定是那些看守不愿意承担责任,所以给三哥安了那个畏罪自杀的罪名。
师父说,小四的话,像针一样刺在自己身上,那些自己曾经以为早已退去的伤痛,一瞬间便回来了。师父从来没有想到小三临走前,还受了那么多的苦。
小四说的这个晚上师父一直都记得,那一天已经很冷了,师父抱着一床棉被等在小四的家门口,希望请小四帮忙送到小三那里,师父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到小四,却没有想到小四那时候就在小三身边。
小四傻傻的盯着天花板,就像那里是蕴藏着往事的记事本一样,小四说:“三哥最后一个愿望我没有帮他完成,我记得他说,请我帮他把鞋带解开,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东西在他鞋子里,让他不舒服了,不过那时候看管他的人回来了。我……”。
师父说,小四后来的话,我都没有听进去,可我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唯一能听得懂那根鞋带里暗号的人,我相信我所知道的一切并不是天意,这世间定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可以透过生死的距离把我们想说的话告诉我们所爱的人,小三找到了。
师父说,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了小四的病房,我记得自己的眼泪一直坚持到小四病房外面便再也止不住了。
师父说自己躲在医院围墙的角落里放声的哭泣,这是那么多年以来,师父第一次这样坦然的为小三哭泣。那一天有很多医院的工作人员在师父身边走走来来,对他们而言,师父的举动,已经见怪不怪了,这里是每天都有亲人离别的地方.
师父说:我也失去了我的亲人,虽然已经很久很久。
师父说,我小时候,认识的第一个字可是高难度的,那是小三名字中间的那个“亦”。
在半个多世纪前的阳光下,小三张着双手站在庭院中间,满脸笑容对师父说:“你看,这像不像一个“亦”字?”
师父说,我现在觉得那更像一个拥抱,一个我很想念,但不再拥有的怀抱。
(全文完)
 楼主| 发表于 2012-3-3 12:39:22 | 显示全部楼层
师父说:

勿作恶,
我们深受恶之苦。

请宽容,
我们总在宽容之后,
等来真正的解脱。
 楼主| 发表于 2012-3-3 12:40:02 | 显示全部楼层
连载完。


我在想,是不是没人在看捏。

发表于 2012-3-3 14:17:24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有个人一直在看!   
一般只要一描标题,猜想应该是你!
所以也就愿意打开看看,
八九从来没有离开十哈!     
 楼主| 发表于 2012-3-3 14:55:17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有个人一直在看!   
一般只要一描标题,猜想应该是你!
所以也就愿意打开看看,
八九从来没有离开 ...
紫气东来 发表于 2012-3-3 14:17


有人在看就好,哪怕只一人。

也不枉费我编辑标注一番苦心了。

看来文风这种事情,还是存在的。
发表于 2012-3-4 18:46:53 | 显示全部楼层
逐字读完,为生在哪个动荡年代的小三感到惋惜。活着就好!至少,小三一家活着的人后来都有了一个好的工作。
发表于 2012-3-4 19:26:51 | 显示全部楼层
逐字读完,为生在哪个动荡年代的小三感到惋惜。活着就好!至少,小三一家活着的人后来都有了一个好的工作。
林华强 发表于 2012-3-4 18:46

瞬间感到很舒心。有人看就好。


活着才是希望!!!


也只有活着,才能更好!


以后多转点小故事过来,都是纪实的。这个小寺庙在山上,一共就几位师父。非常纯真可爱的。

里面还有只狗狗,名字叫戒言。

发表于 2012-3-4 21: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请宽容,我们总在宽容之后,等来真正的解脱,说的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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